午后。
定国公府。
“爹,女儿不走,求求你不要赶女儿走......”
程素清跪着挪至程淮平的腿边,拽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着,眼下泪痕斑斑,模样着实可怜。
程淮平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便养在蜜罐里,长这么大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今儿气急,出了宫便给了她一巴掌,现下瞧着女儿面上鲜红的五指印,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
可即使再舍不得又能如何?
景和帝虽口上没说什么,但是在宫中行如此秽乱之事,传出去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与其等来帝王之怒,倒不如他这个爹先狠下心来将人送走,免得到时候白白看着女儿吃苦受罪,他这个当爹的于心何忍?
再一个......
姜行舟那厮,当初明明答应他好好的不计较上次之事,可今日却出尔反尔,可见其心思之狠毒。
“爹,女儿没有,女儿真的没有,都是有人要害我的......”
程素清哭的声音都哑了。
程淮平自然知道,她这女儿虽嚣张跋扈了些,说她打人杀人他信,说她大白天在宫里跟一个原本就不喜欢的男人在花丛中行苟且之事,他打死也不信。
况那个魏淮一介草民,身无官职,如何能入得了宫?
程淮平一想到姜行舟那皮笑肉不笑的阴森模样,心中便是一阵后怕。
“清儿,你也别怪爹心狠,爹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若是不走,倘若皇上事后追究起来不光是你,便是你哥的前程乃是咱们整个国公府都会受到牵连。”
程素清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心里清楚这一回是真的毫无挽回的余地了,从前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只要她一哭爹爹就不会责罚她了,可今儿她求了这么久,哭了这么久,可爹爹却一直未松口。
“既如此女儿走就是,只是我宁死也不会嫁给魏淮那个小人。”
话还未说完,程淮平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紧张的朝着外头望了望,“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可是皇上亲自给你们指的婚,你难道想抗旨吗?”
程素清的眼中流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睿亲王府。
周栋才将取了玉露膏,正要往宝鸢那儿去。
见着曹旭进来了,便随口问了句。
“王爷有事要交代?”
曹旭摇头。
“是那个魏淮。”
周栋不满的哼了一声,“咱们不都已经信守承诺助他得偿所愿了,怎么还有事?”
曹旭声音依旧冷冷的。
“先头为了防止这小子胡来,特意给他喂了一颗特制的糖豆,谁成想他还记着,临走前特意来要解药!”
周栋摆了摆手,“那就再给他一颗就是了,就这事也巴巴的要回王爷?”
曹旭是打小跟在姜行舟身边的,向来都是事无巨细皆都回禀。
他看了一眼周栋手中的玉瓷瓶。
“王爷受伤了?”
周栋颇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啊。
曹旭狐疑的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跟着转身进了书房。
姜行舟的手里拿着一个“包子”,姑且称之为包子吧,因为这个包子早已没了蓬松的形状,扁扁的一块更像是烧饼。
外头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将手里咬了一口的包子放进了抽屉里。
曹旭拱手道:“定国公这一次动作倒是快,已经将程素清过继到了程家旁支,对外也宣称没有这个女儿,且待程素清与魏淮成亲后,便要被赶去豫州。”
姜行舟往后靠了些,双手随意的搭在宽椅的扶手上。
“程淮平这一次倒是学聪明了。”
豫州可是程家的地盘,程素清到了那儿也不会吃苦的。
曹旭离开前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王爷受伤了?”
姜行舟沉声回道:“没有!”
忽的又想起刚才吩咐周栋给宝鸢送玉露膏,想来曹旭是碰到了周栋,所以才有这一问。
屋中恢复了寂静,烛火跳跃不定。
姜行舟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面上,余光瞥见了抽屉里吃剩的半个包子,于是起身往外走去。
宝鸢刚梳洗完躺下,可却半分睡意都无。
白日里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在眼前飘过,细想起来心中一阵后怕,前世她虽对外头的事情不大感兴趣,可却也知道姜行舟和皇后不对付。
她原本还想不通姜行舟为何要带她入宫?
现下回想起来才知道是为了防皇后。当时在养心殿中她虽一直低着头,可耳朵却灵敏,后又在宫外瞧见了姜行舟跟忠肃侯府的沈玉珠沈小姐说话。
她离得不远瞧得真切,女人生的温柔娴静,气质如兰似菊,当真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样的女人姜行舟都不要?
那他想要什么样的?
宝鸢的心思乱了起来,末了只小声的劝自己。
横竖是不会要她这样的人的。
夏荷睡在外间的小榻上,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着,于是隔着帘子跟宝鸢说话。
“姑娘,你今儿瞧见皇上长什么样了吗?”
还未等宝鸢回话,她又问,“你瞧见皇后长什么样了吗?”
宝鸢抿着唇笑了笑。
“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罢了,难道当了帝王帝后就变成三头六臂的不成?”
夏荷起了兴致,半撑着身子趴在床上,探出半个脑袋来,“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皇上已经年逾六十,如今连皇太孙都娶亲了,过上一年半载便能带重孙了。咱们皇上可真是万岁万岁万万岁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宝鸢,今年是景和三十五年,前世皇上是景和三十六年冬驾崩的。
现在已经入了夏,剩下的时间连一年都不到了,哪里来的万岁呢?
她心中一时感慨,轻轻的叹了口气。
夏荷忙劝道:“姑娘小小的年纪怎么总爱叹气呢?你信我的话,我虽在睿亲王府里伺候的时间不长,知道王爷的性子冷淡,可却从未见王爷对旁人如对姑娘这般上心的。这不天刚黑那会儿还特特让周栋送来了玉露膏。可见王爷心里是有姑娘的......”
后头的话宝鸢就没怎么听见了,只觉口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香味。
那是玉露膏的味道。
这膏药倒是极好的,抹了之后凉丝丝的,这会子竟也感觉不到痛了。
外头的话音戛然而止,宝鸢吓的坐起了身子问,“怎么了?”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床上的人儿只穿着白色的亵衣,如瀑般的乌发垂在一侧,一双清澈的双眸里有着丝丝的紧张,这点子紧张在见到他时又迅速不见了。
姜行舟掀开了帐幔,在床边坐下。
他刚一坐下,对面的女人便往里侧躲了躲,跟他是吃人的虎狼似的,他眉头微皱,心有不悦。
宝鸢垂着眸子,柔声道:“王爷,奴婢今儿不便伺候,您还是去旁人那儿吧!”
姜行舟:“???”
不便?
哪里不便了?
旁人?
哪里还有旁人?
这是在劝他出去眠花卧柳吗?
姜行舟的面色深沉如水,账内的空间忽的就冷了下来。
宝鸢攥着衣襟,怯怯的看了他一眼。
“奴婢来那个了......所以......”
好半晌姜行舟才反应过来,面上烫的厉害,他偏过头,曲手放在唇边轻咳两声,以掩尴尬。
“本王...本王只是来瞧瞧的你的伤而已......”
她当他是什么了?他是那等急色之人吗?
宝鸢道了谢,再次赶人。
“天色已晚,王爷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男人身上的气味充盈在账内,宝鸢的心跳个不停,若是姜行舟不走,她今晚就甭想合眼了。
姜行舟心里有些烦躁。
这是他的地方,他刚到,才将将坐下,连口茶都没喝,已经被连着赶了两次。
宝鸢见男人眸色愈发冷了下来,又往里头缩了缩。
“依着奴婢瞧今儿的沈小姐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样貌才情都是顶好的,王爷何不......这样往后府中有人伺候,王爷也能舒心些......”
姜行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记着你的身份,本王的事无需你多嘴!”
今晚是曹旭当值,依着之前的经验,姜行舟既来了宝鸢姑娘这里,想必再出来也是明儿一早的事了,他倚在树上假寐养神,谁知刚上了树,就见姜行舟怒气冲冲的出了屋子。
他翻身下了树,忙跟了上去。
可却也不敢问,只觉男人脚下似是生了风,步子跨的又大又急。
姜行舟负气离开,夏荷忙不迭的进屋瞧宝鸢。
见宝鸢完好无损,心下松了口气,轻声劝慰道:“姑娘,您到底说了什么?惹得王爷动了那么大的气?”
宝鸢眨了眨眼,回想了下并无觉得不妥的地方。
开口说话时声音里便多了些委屈,“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谁知他就动了怒?”
她觉着男人的心思可真猜。
前世她猜不透姜郁的心,现在更看不懂姜行舟了。
“我今儿来了月信不能伺候,便多嘴说了句让王爷娶妃娶妾之事,我也是好意,想着府里有人伺候,王爷也能松快些,谁知......”
闻言夏荷也皱起了眉头。
“就这个?”
男人的气性未免也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