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
承德元年。
寒冬腊月,朔风冷冽。
京郊的一处破屋里。
破旧的门窗在北风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阵寒风灌了进来,躺在木床上的女人捂着心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嗽声像是破旧的风箱一样,耗尽了女人所有的力气。
她虚虚的趴在床边,一截如枯枝般细白的手臂虚虚的垂在半空,凌乱的长发几乎遮住了女人大半张的脸。
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宝鸢掀了掀眼帘。
她虚弱的厉害,费力的看了许久,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是姜郁身边的王福。
“王公公,可是陛下来接我了?”
王福垂着眸子,冷哼了一声,对着身后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来人啊,伺候宝鸢姑娘喝下!”
宝鸢已无力气挣扎,认命似的由小太监将鹤顶红灌进她的嘴中。
毒药入喉,苦涩异常。
王福尖着嗓子道:“咱家这次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而来,宝鸢姑娘去了地下可莫要怪错了人。其实能长的有几分像已故的孝仁皇后那也是你的福气,怪就怪姑娘自己个不知天高地厚,还妄图独占陛下。”
声音越飘越远,视线也陷入了一团黑暗中。
宝鸢的眼睛圆睁着,眼耳口鼻中冒出大团的黑色血沫,最后一丝力气散去,她颓然的躺在了脏兮兮的木床上。
死在了姜郁登基的这一年。
弥留的最后一刹那,宝鸢想,她这一生真是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天色刚擦黑,最后一抹天光消散后,一乘灰顶小轿出了猫儿胡同。
小轿摇摇晃晃,发出极为规律的吱呀声,似是催眠的曲子一般。
暮春时分的夜风里,带着丝丝的凉意,被风扬起的轿帘起起落落,露出轿中之人的侧脸来。
虽只惊鸿一瞥,可轿旁的王福还是忍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声。
媚态天成,美艳不可方物。
就算跟宫里的娘娘们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反而多出了几分清丽纯情来。
只这眼角眉梢里透出来的妩媚,因为美人眸子里的怯怯之意而稍稍减了些,果真是我见犹怜,别有风情。
“姑娘莫怕,能入了咱们主子的眼,您的好福气可在后头呢。”
宝鸢睁开眼睛时,脑子里昏沉沉的,她定了定神,听了轿外传进来的说话声,才恍然记起,这是她初到京城时的那一天。
她祖籍原在苏州,父亲是做香料生意的,家里虽不是大富人家,可却也衣食无忧。
可巧去年冬日,大雪封城,母亲因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没挨到过年便去了,父亲又打算续弦,在京城的舅舅怕后母给她气受,便着人将她接到京城来养。
谁知今儿刚到了京城,不巧就遇到了皇太孙姜郁。
不过一个白日的功夫,她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前世的她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成了姜郁养在外面的女人,没有名分,没有地位,招之则来,呼之即去。
可那时的她总以为姜郁对她是有情分在的。
否则也不会频繁的宠幸她,更不会在情动时覆在她的耳旁叫她的名字。
阿鸢。
重活一世,她才发现当初的自己有多傻,一颗真心喂了狗不说,还害得自己丢了性命,死在了无人知晓的野外。
“这位大哥......”
宝鸢掀开了帘子,怯怯的看了王福一眼,一双手放在腿上,不安的绞着帕子。
王福愣了一下。
听惯了“公公”这样的称呼,乍一听到“大哥”这两个字眼,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他家主子既然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这位姑娘,可见是真心的喜欢,将来成为他的新主子也未可知,所以还是得恭敬着些。
宝鸢的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挤出了一句话。
“我...有些...内急......”
人有三急,当然可以理解。
王福干笑了两声,招呼了轿夫,“落轿,落轿!”待轿子落地后,又亲自打了帘子,指着巷子尽头的方向,笑的格外的谄媚,“姑娘,您慢着些。”
宝鸢匆匆行了礼,提了裙摆便跑开了。
王福瞧着那婀娜的身段消失在夜色里,暗自忖度着他家主子这一次能喜欢多久?
耳旁的风呼呼的,宝鸢知道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她只有拼了命的跑,才有机会摆脱眼下的困境,至于往后......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王福等了会儿,一直没见人回来,便亲自寻了来。
这才发现人不见了。
接个人这么简单的差事他都出了差错,回头他家主子若是知道了,只怕他这条小命就不保了,一想起姜郁的那些手段,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搜!给我搜!”
不远处亮起的火把,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似是催命符一般。
宝鸢的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她在巷子里左穿右拐,眼见着身后的人就要追上来了,她屏住呼吸,脚步不住的往后挪着。
她全神贯注的瞧着外面的动静,丝毫没注意身后的门是虚掩着的。
她脚下一个踉跄,人就摔进了院子里。
这是一个一进的院落,在京中极为常见,屋子里亮着光,模糊的印出了站在井边的身影。
井边的砖石上汪了一大片的水渍,透着粼粼的微光。
再往上是一双长腿。
再然后......
宝鸢极其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尖叫声死死的抑在了喉间。
姜行舟眉头紧锁,慢条斯理的拿过一旁干净的亵衣穿上,缓步走了过来。
女人的手泛着冷白的光,遮住了下半张脸,只留出一双撑的又大又圆的杏眼,眼尾泛红,眼中写满了惊慌。
姜行舟目露冷色。
“你是谁?”
声音不带丝毫的温度,激的宝鸢打了个寒噤。
直到男人走到了近前,宝鸢才发现男人比她想象中的要高要壮,似是一堵墙一般挡在了她的面前,将屋中唯一透出来的晕黄的光都隔开了来。
男人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发梢上还滴着水。
大团的黑暗笼罩而下,男人的周身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宝鸢仰着头望着他,着实有些费力。
即使光线昏暗,可她还是认出来了。
这人是姜郁的十六叔,今上最疼爱的幼子。前世的她曾遥遥见过他一次,那一次男人着一身锦袍,从街市上打马而过,眉眼冷素,模样俊朗。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近,宝鸢的心狂跳不已。
“王爷......”
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带着些微的哭音。
姜行舟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
居然知道他的身份,看来是有备而来了。
姜行舟伸出了手臂,就在指尖即将碰到女人纤细的脖颈时,女人却先他一步扑进了他的怀里,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春日里的亵衣原就单薄,被水浸湿后就更透了。
宝鸢察觉出了他眼里的杀机,一时间也无其他脱身的法子,只能以退为进,直接钻进了男人的怀里。
她的手死死的环住了男人劲瘦的腰,脸颊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
“王爷,宝鸢心悦你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