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苑。
温泉池边。
陆凌川并未发现蓝玉此时脸上的神色变化,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淡然道:“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蓝玉脸色微变,沉声道:“什么?!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他知道你有这样的身手,还能不能容得下你?!”
陆凌川仰头望着渐渐降临的夜幕,缓缓道:“很快就会知道了。”
“其实即便他猜不到是我,我也会自己想办法让他知道,而且已经这么做了,要想完成我们心中的那个谋划,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
“只有进入那个权力的圈子,才能去试图改变一些什么!”
听到陆凌川的回答,蓝玉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再次缓缓开口:“有把握吗?”
陆凌川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不过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当初我决定把您救出诏狱的时候,同样没有把握,但是最终还是做到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老爷子已经把我列为保嫡集团的一员了,上次已经暗示过我归入太孙门下。”
“这次的北境之行,是孩儿故意摆在他面前的筹码!他需要我,就像当初他需要您,需要那些被他一步步铲除殆尽的勋贵老臣一样!”
“他需要在朱允炆的身边安排一个杀伐果决,干一些脏事儿的人,而我,就是那个最佳人选!”
听着陆凌川说完这些,蓝玉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什么,关切道:“为父明白了,只要你觉得自己走的是对的,那就继续走下去,为父全力支持你。”
“奔波了半月有余,一定累坏了,早点歇息吧。”
随着话音落下,蓝玉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凌川一眼,不再逗留,转身缓缓离开了青桐苑。
陆凌川瞥了一眼蓝玉离开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心里很清楚,他没有真的把蓝玉当成自己的父亲,蓝玉同样也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儿子,他们之间,只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互相利用而已。
至于这中间到底掺杂了多少亲情,他不知道,也懒得去想。
不过,在他还没有拥有能够一手遮天的地位之前,杀死蓝秋凝的事,决不能让蓝玉知道,那毕竟是蓝玉的亲生女儿!
否则蓝玉很可能会联合整个淮西一脉来与他为敌!
明和殿。
后殿内,朱元璋坐在坐榻之上,手里捏着一枚棋子,正在与羽林卫大统领郭英下棋。
不过郭英却是站着的,每到他落子之时,都由朱元璋亲自落位。
从局势来看,郭英已经处于下风,逐渐招架不住。
正在这时,庞旬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接着躬着身来到了近前,拱手一礼,道:“陛下,刚刚暗卫传来消息,陆凌川回京了。”
听闻此言,朱元璋和郭英同时变了变脸色。
朱元璋一边落子,一边抬头看向了郭英,笑了笑道:“还真叫你猜对了,他们果然同时回的京都。”
“看样子,那个带着骷髅面具,斩杀北元上百精骑的人,就是他了。”
郭英恭敬地行了一礼,谦虚道:“其实陛下早就猜到是他,微臣只不过是替陛下说出来了而已。”
朱元璋笑了笑,瞟了一眼庞旬,缓缓道:“他回来之后可有什么异常?”
不久之前,徐辉祖已经进宫向朱元璋禀报,如实说了自己在京都三十里外找到妹妹车驾的事,但并未发现妹妹身边有其他人。
庞旬摇了摇头,轻声道:“并无任何异常,直接回了将军府,再没有出来。”
“不过暗卫传回的消息中显示,陆凌川似乎并非从北而来,他是从西门进的城。”
朱元璋撇嘴冷笑了一声,淡然道:“如果朕是他,若想隐瞒北境之事,除了在进入京都之前与徐妙锦分别之外,自然不会从北门入城,否则不是不打自招么?”
庞旬迟疑了一下,不解道:“可他究竟为何要隐瞒此事?!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魏国公府的人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捞得着的。”
朱元璋沉声道:“他在忌惮,担心自己锋芒太露的话会招来杀身之祸,懂得谨慎行事是好事,总比一意孤行要强。”
“能知进退,才不会枉费了他一身的本事。”
郭英点了点头,附和道:“一人一枪斩杀北元百名精骑,这样的人,恐怕不止身手高强那么简单,还需要强大的胆魄和勇气!”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朝廷所用,终究不妥。”
朱元璋面带微笑,按照郭英刚才的小声提示,将郭英的黑子落下一枚,紧接着抬头看向了郭英,笑道:“你输了。”
郭英愣了一下,低头看去,紧接着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他的确输了,而且输在了自己最后一子上,他本以为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但却没有看穿周围的白子早已布成了一个局,就等着他那颗黑子落下。
无奈的郭英拱手一礼,恭敬道:“果然还是陛下棋高一着,微臣自愧不如。”
朱元璋随手一挥,打乱了棋局,接着缓缓站起了身,指了指凌乱的棋盘,意味深长道:“待人待物,都如这棋局一样,有些人从落下第一子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因为掌握棋盘的人并不是他。”
“即便他身手再高强,他也不是那个掌握一切的人,归根结底,不过也只是一枚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罢了。”
郭英躬身一礼,诚恳道:“陛下所言极是,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更何况是他。”
朱元璋背负着双手,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边向后殿走去,一边随意道:“再过几日,等北境的消息传回来之后,一切就都明白了。”
郭英和庞旬谁都没有再搭话,冲着朱元璋的背影恭敬地行了一礼。
魏国公府。
徐辉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皱眉沉思着。
晚膳时,他再次向妹妹打听了那个救命恩人是谁,但妹妹只是简单的讲述了一下自己被抓的过程,以及自己被押到土罗城的事,其余的,只字未提。
关于自己是怎么获救的,一句都没说,只说自己当时被人下了迷药,什么都不记得了。
直觉告诉他,妹妹一定知道救她的人是谁!可他想不通妹妹为何瞒着他,从小到大,这是妹妹第一次对他撒谎。
同时他也在猜测,陛下为什么会对那个救自己妹妹的人那么感兴趣?
想来想去,始终找不到答案。
正当他起身准备回房的时候,脑海中突然一闪,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难道是他?!”
他想到了陆凌川!除了陆凌川好像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
而且妹妹自北境回来之后,一点阴影都没有留下,脸上的笑容甚至比离开京都之前都要多!
“戚管家?!”
回过神来的徐辉祖立刻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很快,管家戚福便快步来到了书房门口,拱手一礼,道:“家主,您找我?”
徐辉祖微微皱着眉头,沉声道:“马上去查一下,小姐不在京都的这段时间,陆凌川在做什么?!”
戚福愣了一下,疑惑的看了徐辉祖一眼,虽然没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恭敬地答应了一声,迅速离开。
徐辉祖走出了书房,站在石阶上,望着妹妹闺房的方向,渐渐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的几天,陆凌川又像往常那样,每天奔波于几间铺子之间,好像又回归成为了那个忙碌的商人,每天数钱数得合不拢嘴。
就好像自己从未离开过京都,发生在北元境内的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徐妙锦也按分别前约定好的那样,没有主动来找过陆凌川,可是每日脸上的笑容却从未消失过。
而徐辉祖让管家暗查妹妹失踪期间陆凌川在不在京都的事,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那段时间,没人再见过陆凌川,也没人看到他离开过京都。
可这样的暗查结果,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东西,徐辉祖不傻,自然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切。
但他并没有再追问妹妹,而是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陆凌川所说的那样,北境的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早晚被人揭开。
直到七日之后,一封来自北境的飞鸽密信,彻底揭开了真相,也让陆凌川这三个字,真正的名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