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岳山之战就这么潦草可笑而又很不体面地结束了。
事实证明,对于手底下的兵,那几个将领心中还是很有数的,所以顾怀大概一开始就把自己摆错了定位,他以为自己是带着军令来督战,来让这帮被赶出两浙的军队有复仇的机会,但在那几个将领尤其是李兴看来,这家伙就是来催命的。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但这个道理实在不适用于两浙战场,李兴这几个将领或许有些埋汰,但经此一役,顾怀实在是开了眼界,他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熊兵军队”。
出征时过万兵力,在白岳山打了一仗,战死的、流散的、逃跑的一除开,剩下的八千都不到,更严重的是顾怀真不敢带着这支大军往正面战场赶了,天知道到时候跑过去又会打出怎样搞笑的仗,丢人也就罢了,溃败后牵连赵轩才是最要命的。
然后听说这位要命的幕僚不逼他们往宁国方向驰援后,大方的李兴连顾怀派亲卫绑了他的帐都不想算了,立刻点齐兵马回返,来时花了两天,回去居然只花了一天一夜,等到看见黟县城门之后,全军上下都透出了股放松的味道。
婉拒了几个将领的宴请,一方面是顾怀清楚这些人眼下估计是真的不太想看到他,之所以请吃饭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而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他要好好想想。
于是在当天的客栈里,他沉默了许久,才对莫莫说道:“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可能得找个地方等我。”
“为什么?”给他端来洗脚水的莫莫问道。
“因为我意识到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单靠这帮兵油子,就算把韩信挖出来,也是打不了胜仗的。”
顾怀把脚放进水里,正好是他喜欢的温度:“这边已经烂到了根子里,一开始我以为来江南平叛就是走个过场,那毕竟是朝廷是吧?只要认真点,多准备点,无非就是个时间问题。”
“但现在看起来就他娘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顾怀一脸的匪夷所思,“我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兵,当初在苏南一帮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雏儿都比他们有血性一点,你是没看到他们把主将扔下跑得那叫一个快...你跟着不太安全。”
“那你呢?”
“我倒是也想跑,但这事不太能跑掉,”顾怀揉了揉眉心,“起码得给杨溥一个交代。”
他擦了擦脚,吹熄了灯,躺到床上,眼前又浮现了之前战场上那一幕,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决定先回一趟宣城。
二月十八,宣城县衙。
没有让顾怀等多久,一身戎装的赵轩就走了进来,此刻的他比起之前显然有些狼狈,脖子上还带着伤,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唉声叹气。
顾怀看了一眼他的脖子:“怎么弄的?”
“攻打宁国的时候,被流矢擦伤了。”
“你可小心点吧,要是你出事了,那乐子可就大了,”顾怀皱了皱眉头,“你一个想当皇帝的人玩什么身先士卒?”
赵轩愁眉不展:“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宁国攻不下来,只能撤兵,没想到那帮反贼还挺有胆子,出城追了一阵,乱了阵形才被他们突到了中军前面。”
顾怀怔了怔,随即有些意味深长:“算你运气好。”
他把白岳山下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当听见那帮地方戍守军队一接触敌军就开始溃逃时,赵轩脸上的表情生动极了,他想了想,假如带的是那种兵,说不定今天就得去敌营做客了。
这么看来禁军里虽然全是一帮兵痞,但也比这种兵油子好,起码打仗是真打,打不过那就是真的打不过。
这场江南平叛还真是处处惊喜。
顾怀又问道:“战况很艰难?”
“很艰难,”赵轩叹了口气,“一两年足够他们把这防线经营成铁板一块,士卒,民夫,守城器械,几乎都没什么疏漏,我这次攻城本也就是打算看看虚实才好决定下一步动向,只是没想到不试还好一试我现在都想回京城了。”
“没用天雷?”
“用了,城墙太高太厚,不出城接战,作用不大,哪怕我让先登营捆满了天雷爬城墙也没用,”赵轩摇摇头,“倒是断后有奇效,要不然被咬上可能会损失更多兵力...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今天找你就是说这事儿,”顾怀认真起来,“禁军虽然服从军令,但是战斗力太差;地方军队或许能打,但太怕死容易不顾主将死活逃跑,再这么下去,别说平叛了,能不被白莲教活捉就算运气好。”
“你想说什么?”
“练兵,”顾怀一字一顿,“重新练兵。”
赵轩沉默片刻:“之前在京城大营的时候,看到这帮禁军我就有这个想法了,问了几个老将军,你猜他们怎么说?”
顾怀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浙江兵要是能训练出来,我当年早去练了,还用等你来?’”赵轩冷笑一声,模仿得惟妙惟肖:“死了这条心吧,你就不怕练到最后练成现在这个模样?”
这下子顾怀也沉默了,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开口道:“不行,还是得练。”
“不仅是练兵,既然要攻城,就不能只靠天雷,我有个想法,但是得试一试,如果有效,那么就该考虑打入两浙后怎么用最快的时间直入临安。”
就现在那些兵,再好的法子也没用,想打赢这场仗,必须推倒重来。
还好之前在京城准备了太多,实在不行,就只能再爬爬科技树了。
赵轩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要多少?”
“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