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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1 / 1)

短短言语,已陈明身份与来信之意。

分明只是薄薄一页信笺,可透过这简简单单的一行行字,却仿佛能窥见那名曰“张遮”的男子在灯下平静提笔落字的清冷。

何曾有半分的谄媚?

他是清醒的,甚至坦然的,向姚父陈明自己的处境,没有让姚府为难,也没有贪图姚府的门楣,竟是主动提出了退亲。

这一时,姚惜原本苍白的脸色,忽然变得潮红,又转而苍白,似乎是羞又似乎是愧,末了泪盈于睫。

以前是不识。

可如今看了张遮写给父亲的这封信,便知这该是何等月朗风清似的人,也知自己是错过了怎样好的一位良人。

而自己先前竟还想要设计陷害,迫他退亲……

愧疚之外,竟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悔恨涌了上来……

姚惜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只有眼泪不住往下掉,她将信笺一搁,将脸埋在臂弯中,伏在案上便大哭起来。

众人被她吓住了。

萧姝与陈淑仪都走到她身边去,忙问她:“不是姚大人来的信吗,信上说什么了?”

姚惜只哭不答。

姜雪宁却将目光转向了那一页被姚惜手臂压住了大半的信笺,在看见那清瘦刻板的一笔一划时,便无声地笑了起来。

原来,他的字这么早便是这样了……

她还以为是后来才练成的。

张遮呀……

不欺暗室,防意如城。

上辈子,她是走了怎样的好运,才能遇着这样好的一个人呢?

燕临对她好时,她还太小,太执拗,一点都不懂得珍惜;等往后懂得了,却没人肯真的对她好了。

唯有一个例外。

姜雪宁低垂着眼帘,看着伏案哭泣的姚惜,心里忽然想:不肯牵累旁人,主动退了亲。那么,如今的张遮,该没有婚约在身了吧?

第44章变化

萧姝在几个人之中乃是身份最高的,且与姚惜的关系本来就不错,问她半天,见她只哭不答,眉头便皱得更紧了一些。

她索性不问了,径直将那页信笺从姚惜手臂下取了出来。

读过后便了然了。

很显然,这封信本不是写给姚惜的,而是写给姚惜的父亲,太子太傅姚庆余。

姚太傅在看过后,将这封信转给了姚惜看。

但除此之外再无一字,也不说这封信寄来是干什么用。

“这张遮倒是个人物……”

萧姝看信后低低呢喃了一声。

她其实是要强的做派,不大耐烦听人哭,所以对姚惜道:“别哭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姚惜的哭声小了些。

萧姝这才问道:“前些天你才说过,不想要这门婚事。如今张遮主动写信来退亲,都不用你再花心思使手段地折腾,难道不好?”

姚惜埋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神情。

可方才小下去的哭声,隐隐压抑着,又渐渐控制不住起来。

萧姝同陈淑仪对望了一眼,都知道这种事已不适合当众再说,且也猜着点姚惜的心思,便道:“进去说吧。”

说完两人便扶了姚惜起身,去她房里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方妙面色古怪,手里那罗盘的指针随着她向那三人背影望去的动作而轻轻晃动,没忍住嘀咕了一声:“遂了心愿还不高兴,真是奇怪……”

姜雪宁却是嘲讽地一勾唇。

萧姝与陈淑仪能猜到的,她自然也能猜着,只是竟不如何高兴。

主角都走了,她也不欲在这厅中多留,便借口收拾房间,出了厅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方妙一琢磨,竟跟了上来。

姜雪宁回头看了她一眼。

方妙却讪讪一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可脚步却跟着姜雪宁没见停,只道:“当时姚惜小姐差点听信尤月的话,要污那张遮的名声,姜二姑娘还发作过一回,如今退亲的事情都出了,姜二姑娘却好像一点也不关心。那什么,我人比较笨,姚惜她是为什么要哭,她们又要去聊什么呀?”

从入宫的第一天起,方妙就认准了姜雪宁是个有“运势”的人,到底是真是假,姜雪宁也追究不出来。

只是既然进了宫,还要待半年,自然不能和先前一样一个朋友也没有。

方妙这人神神道道,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可上一世也算是少数几个全身而退的人之一,虽是趋炎附势了一些,可心并不坏。

姜雪宁一琢磨,便笑道:“你觉得姚太傅为什么送信来?”

方妙道:“不就是给姚惜看吗?”

姜雪宁道:“那本是写给姚太傅的信,且出自一男子,再转给闺阁小姐看,无论如何都不合适吧?再说,若只是想让她知道张遮来退亲的事,直接重新写信告知也就是了,何必连人的信都一起给?”

方妙眨了眨眼,愕然。

她忍不住伸手挠头:“姜二姑娘的意思是?”

姜雪宁垂眸,唇边的笑容渐渐淡没,平平道:“这封信应该才送到姚太傅手中不久,姚太傅还未来得及回复。张遮出身寒门,却能得姚太傅许了这门亲事,想也知道姚太傅该很看得起张遮的人品。姚惜想退亲,姚太傅显然未必。我等旁观之人都能从这封信看出张遮人品贵重,姚惜也不傻,怎能看不出来?姚太傅还未回信,便将信转给自己的女儿看,想来是想让她再考虑考虑。”

方妙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二姑娘不会是想说,姚惜哭是因为她……她看了这封信后改了想法,现在又想嫁给张遮了吧?!”

姜雪宁已到了自己的房门口。

她脚步停了停,垂眸看着两扇门间缝隙的阴影,只道:“谁知道呢?”

说完,她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也没管外面方妙是什么神情,便随手将门带上。

方妙立在她门外,倒也不介意,回想一下方才姜雪宁言语,她对此刻姚惜与萧姝、陈淑仪会聊什么,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然后转身便想回自己房间。

只是才走出去没两步,她就忽然“诶”了一声,回头看向姜雪宁那两扇已经闭上的房门,不由嘀咕:“刚才她们有说那封信是张遮写来的吗?”

她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也就看见了上面的字迹而已。

难道是自己记性不好,刚刚算着算着风水,算走了神没听到关键?

方妙又挠了挠头,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干脆将这疑惑抛之于脑后,又朝自己屋里溜达去了。

这一天,最后来到仰止斋的是尤月。

据说是府里有事耽搁了,险险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进了宫。

这时姚惜已与萧姝、陈淑仪说完了话出来,情绪也定了下来,除了眼圈红一些以外,已看不出什么异常。

尤月先前曾因退亲张遮的事情向姚惜献计,虽然因此被姜雪宁摁进鱼缸里,可与姚惜的关系却是自然地拉近了。

晚上她一来,便于先前一般想坐在姚惜身边说话。

可没想到姚惜竟跟变了个人似的,虽还同她说话,可态度比起上一回入宫,冷淡了不知多少,让尤月有种毫无防备一头撞在了铜墙铁壁上的感觉,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笑也不是,甩脸子更不是,只得夹紧了尾巴,尴尬地坐在旁边。

当晚乐阳长公主沈芷衣派人赏了许多东西下来,还有尚仪局的苏尚仪亲自来跟她们说明天开始伴读的事。

宫里的规矩,皇子读书都是要天不亮就起。

但圣上念及长公主是姑娘家,且连伴读都是各家府中娇养的小姐,所以放宽了许多,只叫每日卯正到奉宸殿上学,听先生们讲课。

共请了五位先生。

一天两堂课,大多都在上午。

下午则留给长公主和伴读们自己学习或者玩耍。

唯有谢危例外,其他先生只负责教授一门课,他要同时教授两门,且因为时不时要去文渊阁做经筵日讲,所以其中一门必得放到下午。

若将来时间上调不开,则由他自己调整。

苏尚仪走时只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唯有‘射御’两样诸位小姐不用学,其他先生都会教,另还要学文、学画。谢大人教的是‘琴’和‘文’,需要格外注意。要用的笔墨与书籍宫里都已经准备好了,放在了奉宸殿的书案上,但琴要各位伴读自己带去。明日先生们会一一到殿,先为你们讲要学什么,怎么学。长公主也会来。还望诸位伴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同长公主一起,一心向学,尊师重道,不辜负了圣上的恩典。”

众人都一一记在了心中。

待苏尚仪走后,便难免有些兴奋地猜测起明日到底会学什么,先生们又都是什么样,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

然而姜雪宁却高兴不起来。

只要一想到上学,想到谢危,想到学琴,便觉得自己十根手指头隐隐作痛,恨不能现在就出宫去。

可第二天一早,依旧不得不准时起床。

洗漱完毕后,她抱了琴从屋里出来,与众人会合,一道去奉宸殿。

谁都知道琴是谢危教,出宫回家那段时间,众人都在选琴上花了不少的功夫,带的琴要么出自小有名气的斫琴师之手,要么是有些年头的古琴,且都小心地套上了琴囊。

姜雪宁的也一样。

可没想到,在从仰止斋出去的时候,萧姝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琴上,竟道:“姜二姑娘这琴囊看着有些眼熟。”

姜雪宁一怔,垂眸看了那暗蓝色的琴囊一眼:这便是燕临当初带着她去幽篁馆买的那张“蕉庵”,琴囊也没换,还是吕显将琴交付给他们时套着的琴囊。

她不知道萧姝怎会觉得眼熟。

当下只道:“寻常的琴囊罢了,到处都能见着。”

“这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见到的。听说前段时间幽篁馆来了一张名曰‘蕉庵’的古琴,我便差了人去买。可琴馆主人竟说,琴是为了燕世子找的,不卖给别人。我还可惜了好久,没料想,今日居然在姜二姑娘这里见着了。”萧姝今日穿了一身深紫的宫装,显得端庄而贵气,直将其他人都压了下去,只看着姜雪宁笑了起来,“看来,那琴实不是燕世子自己要用,而是特为姜二姑娘寻的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跟着落到了姜雪宁抱着的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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