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
此时的桃园已是一片混乱。
徐氏和顾婉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就立刻赶了过来,其余夫人、小姐虽然被她们安抚着，道是“无事”，又请她们先在这边歇息,可众人见她们神色匆匆,只当出了大事,自然不肯留在原地，等她们走后也纷纷赶了过来。
如今这不大不小的一个桃园竟然齐聚了今日来参加宴会??大半客人。
外头的男客没来，瑞王和顾廷抚却在。
瑞王今年四十有余，一身绫罗绸缎，虽然五官还算不错，但因为常年花天酒地的缘故,身材显得十分臃肿，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此时他沉着脸站在一旁，而他身边哭叫不止的小孩正是他唯一??嫡子——
萧成宣。
萧成宣今年不过七岁,是故去的瑞王妃所生，瑞王风流了大半辈子,子嗣却十分艰难,这唯一??儿子自然成了他??心头肉，又因为他从小没了母亲,整个瑞王府和瑞王妃??母家都拿他当小祖宗一样看待。
平日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份。
如今却花着一张小脸，抱着瑞王??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父王,疼，疼死我了！父王，我??脸是不是破相了。”
他身边??嬷嬷??他边说，边拿手往伤口去摸，忙去阻拦，又小心劝道：“世子爷，您这会千万别拿手碰脸，大夫马上就来了，您放心，不会破相的。”
看着自己幼子??这幅惨状，瑞王一张脸铁青得不?。
身旁徐氏脸色也不好看，这会正伏小做低给人道着歉，“瑞王，妾身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不如让人先带小世子回去歇息，等大夫来了再给他好好看看。”
跟着瑞王同来的顾廷抚也一并给人道着歉，“是啊，王爷，这?太阳那么晒，不如您和小世子先回屋歇息。”
“顾大人，”瑞王听他开口，倒是终于出声了，“今日这事，你若是不给本王一个交代，可就说不过去了啊。”他虽然为人风流，在朝堂也没什么建树，但毕竟是皇亲国戚，沉着一张脸的时候还是有些气势的。
顾廷抚??亏在先，自然不敢多言，忙道：“下官一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说着便去看站在一旁??顾承瑞。
顾承瑞比萧成宣只大了一岁，穿着一身蓝色锦服，在这样喧闹的场景和众人的注视下也面不改色，轻轻抿着唇，小脸虽然苍白，却显出几分不服输??坚韧。
脊背挺直。
好似永远都不会低头。
“承瑞，”顾廷抚看着他这张和顾廷轩颇为相似??脸，眼眸微沉，“过来和世子道歉。”
刚才还哭声喧天??萧成宣一听这话立马止了哭声，转过头去看顾承瑞，小小的眼睛闪烁着愤恨，其余人也都把目光放在了这个年幼的小孩身上。
顾承瑞闻言，袖下??手又握紧了一些，却还是没有迈出一步，依旧冷着小脸执拗道：“我没错，我不道歉。”
“你！”
当了三年多??家主，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拂落脸面的顾廷抚一脸不敢置信，紧接着又有些生气，瑞王那张脸更是立刻就沉了下去，旁边围观??一众妇人也都纷纷拧起眉，低声议论起来，“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打了人还不道歉，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看当初陛下就不该把他们姐弟留下来，他爹是那个德性，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萧雅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刚要说话，就见刚才神色还算平静??顾承瑞突然拿起手???石子朝刚才说话??妇人砸去，双眼通红，嘴里还厉声说道：“不许你这样说我爹！”
那石头其实也就丁点大，就算打到人身上也不会疼。
可那妇人显然还是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立刻尖叫起来，“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众目睽睽居然还敢打人！”
说着又去质问徐氏，“顾夫人，你是怎么教孩子??！”
徐氏的脸色也不好看。
如今顾承瑞算是被他们收养着，一概言?自然同他们脱不了干系，她一边同瑞王和那位被打到的夫人道着歉，一边沉着脸去看顾承瑞，“承瑞，快跟世子和李夫人道歉。”
“不！”
顾承瑞双眼通红，两只手紧紧攥着，小脸也红得不?，整个人就像一只受了刺激??小兽。
嘴里仍旧说道：“我没错，我不道歉！”
“承瑞，”顾婉走过去牵他??手，弯着腰，柔声哄道：“你先和世子还有李夫人道个歉，他们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和你计较??。”
顾承瑞此时早就被激怒了，一听这话，直接拂开她的手，??声道：“我说了不道歉就不道歉！”
顾婉被他一推，一时不察竟往旁边摔去，还是侍棋扶了她一把，“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顾婉摇了摇头，但看着顾承瑞??目光却带了些无奈，似乎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这下子，无论是围观??人还是徐氏等人，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起来，尤其是徐氏，??顾承瑞刚才居然去推妙仪，目光更是当场就沉了下去。
“来人！”
她沉声发话，“把小少爷带去祠堂，没我??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翠荷等人连忙应是。
刚要去拿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厉声，“住手！”
裹挟着冷意的女声在这方天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容色艳绝??少女正大步朝这边走来，她明艳的小脸此时欺霜赛雪，整个人就像是从九寒天里出来，目光在四周梭巡，待瞧见顾承瑞??身影时，一直紧绷着??脸稍稍缓和了一些。
没看其他人，她径直朝顾承瑞走去。
而刚才面对众人都能不低头??顾承瑞在见到顾攸宁出现??这刹那，突然就掉了眼泪，就像是受伤??小兽终于找到了自己??家人，可以纵容自己变得软弱了，他挣开几个婆子??桎梏，朝顾攸宁??方向跑去，委屈??哭声从喉间吐出，眼眶红红地喊人，“阿姐。”
“别怕，阿姐在。”顾攸宁伸手扶住顾承瑞，蹲下身握着他??胳膊细细看了一遭，??胳膊和后脑勺都有血迹，眸光微沉，红唇也紧抿成一条直线。
徐氏刚才被她这一声唬住。
此时反应过来，脸色越发难看，沉着嗓音说道：“宁姐儿，你可算是来了，你若再不来，只怕我们这谁也降不住他。”又说道，“他打伤瑞王府??世子爷在先，不听管教也就算了，还拿石子砸李夫人。”
“我们顾家的脸面全都被他丢尽了！”
“阿姐……”刚才一个字没说??顾承瑞此时看着顾攸宁却害怕起来，似乎是怕自己??阿姐也误会自己是个坏小孩，他拉着顾攸宁??胳膊哽咽道：“是萧成宣先说父亲和哥哥的坏话，也是他先拿石子砸我，我开始已经绕着他走了，是他一直追着我，我才反击的。”
瑞王一听这话就沉了脸，“放肆！”
“我宣儿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打你！”又去说顾廷抚，“顾大人，这就是你顾家??家教？本王好心好意来参加你们顾家的宴会，没想到……哼！”
“今日之事，你要是不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复，休怪本王不客气！”
顾廷抚和徐氏见他发怒，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忙弯腰同人告罪：“王爷息怒。”
“阿姐……”
顾承瑞到底还年幼，??这番阵仗也有些害怕起来。
“没事。”顾攸宁轻轻握了握他??手，让四喜把他照看好，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瑞王??方向一拜，低着眉眼说道：“王爷，今日之事是我们不对，希望王爷看在我弟弟还年幼??份上，原谅他这一回。”
“小小年纪就如此阴毒，以后长大还了得！”
瑞王显然没被她说动，沉着一张臃肿的脸，还想再说，余光却瞧见跪在地上??美艳少女，刚才还忿忿不平的声音突然就顿了下来。
少女虽然低着头，却依旧可以清晰窥??她倾城的容貌。
尤其是那一身不同常人??气质，即使跪在地上，也不会给人一点卑微软弱，好似一段不会弯曲的绿竹。
瑞王风流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此时却被这才过及笄??少女闹得心头一阵发热，若不是此时旁人都把目光放在顾攸宁??身上，估计谁都能瞧出他??心思。
眼中流露出痴迷之色，刚才??愤慨全然不??。
倘若现在没有外人，只怕这会，他就要亲自把人扶起来了。
姬朝宗赶到这??时候，看????便是那个永远不曾低头的顾攸宁跪在地上，脚步一顿，他??心口有一瞬感觉到很沉闷，似乎像是被谁用力掐了下他??心脏。
这种沉闷和那日被顾攸宁拒绝时不同。
那个时候??沉闷只是不甘和生气，还有一丝恼怒，而今日……却好似夹杂着一抹心疼。
而沉闷之后，就是一股无名火在心中腾地升起。
他都没有给她受过委屈，旁人凭什么？！姬朝宗拧着长眉，薄唇也绷成了一条直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更是十分不好看。
刚要继续提步。
身后便传来了顾修文??声音，“这……”
顾修文也瞧见了顾攸宁??身影，又??自己??父母也都弓着腰，正向瑞王致着歉意，便止了声，没再往下说，他越过姬朝宗先??瑞王拱手致歉：“王爷，今日是我顾家有错在先，您大人大量，切莫同我们计较。”
又看了一眼萧成宣，继续道：“这会大夫已经来了，还是先让小世子过去，至于今天发生??事，我们顾家肯定会给您一个答复。”
萧雅也开了口，“四哥，先带成宣下去看看吧。”
早在看到顾攸宁那张脸的时候，瑞王就不想计较了，如今听到顾修文这么一顿话，他索性也就顺坡下驴地说道：“?了，既然昭德都开口了，你们就起来吧。”
又吩咐人，“先带成宣过去。”
走得时候还看了一眼顾攸宁，而后才提步离开。
旁人哪里知晓他??心思？
徐氏和顾廷抚??他没再发?，松了口气，陪着瑞王和萧成宣往外头走，顾婉留下来招待其他夫人和小姐，顾修文没跟着徐氏等人过去，而是走到顾攸宁身边，朝她伸出手，“阿宁，你先起来。”
又看了一眼顾承瑞，??他小脸苍白，显然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便又抚了抚他??头，柔声道：“你们先回去。”
“……好。”
顾攸宁点了点头，被人扶着起来的时候又哑着嗓音同人说道：“谢谢二哥。”
“你和我客气什么？”
今天来了那么多客人，还有不少事需要他操持，顾修文也没再多说，??他们往东院的方向走去便收回目光，余光瞥见在一旁招待客人??顾婉，他轻轻拧了拧眉，总觉得今日这事有些不大寻常，但又觉得自己是多疑了。
刚想招呼姬朝宗和京景明回去，却见姬朝宗正看着一处。
他心下一动。
那个方向……
顾修文敛了思绪走过去，同两人恭声道：“世子，京大人，我们先回去吧。”
姬朝宗并未回话，还是京景明先开了口，“不了，我和留?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顾修文也不好强留，便又同他们致了歉意，把两人好生送到门口，眼见他们上了马车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过了一会，才往外院走。
*
东院。
顾承瑞??身上都是些外伤，这会已经由李嬷嬷清洗过伤口又擦了药。
等到李嬷嬷退下，顾承瑞看着坐在一旁沉着脸不说话??顾攸宁，再也没有先前面对外人时的模样，白着一张小脸去牵她??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阿姐，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是。”
顾攸宁并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就去哄骗他，她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他眼眶通红也没去安慰，只是垂着眼眸问他，“早上我同你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我……”
顾承瑞红着眼眶说道：“我记得，可是，可是我忍不住！”他咬着嘴唇，眼泪就跟止不住似的往下掉，“他们说爹爹和哥哥的坏话，说他们是大恶人，还说他们死了活该。”
“爹爹和哥哥才不是坏人！”
“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他像是忍不住，声音都拔??了，而后咬着嘴唇哭了起来，眼泪很快就布满了整张小脸。
顾攸宁那张刚刚还没什么表情??脸在听到这些话??时候终于流露出一丝难过，纤长浓密??眼睫遮挡住眼中??情绪，看着面前流泪不止的顾承瑞，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把人拢到自己怀中，抚着他??头，低声说道：“阿姐知道。”
因为她这一抱，刚才还能强忍着不哭出声??顾承瑞再也绷不住，哭出声来。
顾攸宁就任他哭着，轻轻抚着他??背，像是在安抚他??委屈，直到他??哭声慢慢消停下来才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刚才我没来，若是今天没人护着你，若是这人厉害地连我都护不住你，那你该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怀中人??哭声便一止。
看着他抬起眼眸，顾攸宁抚着他??头，低声说道：“小满，我们只有先好好活着才能给父亲和兄长洗刷冤屈，如果连我们都死了，那谁还能他们清白？”
顾承瑞哑然。
好一会，他才羞愧低头，“阿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我以后……”他??小手紧攥成拳，却还是承诺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冲动了。”
顾攸宁还有其他事要做，安抚完顾承瑞便站了起来，刚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顾承瑞??声音，“阿姐。”
“嗯？”
她回头。
顾承瑞紧紧攥着身上??被子，看着顾攸宁说道：“如果他们要我道歉，我会道歉??，就算要打我骂我，我也都会忍着。”
他还是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若是因为他??缘故会让阿姐受委屈，他愿意低这个头。
顾攸宁??眉眼因为这句话绽开笑，她看着顾承瑞说道：“没事，阿姐会处????。”
出去??时候，便听到李嬷嬷正在外头训斥四喜，“姑娘把少爷交到你手上，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寸步不离，你倒好！竟然让少爷跟别人打起来，还受了这样的伤！”
“说！”
“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小少爷那会想喂鱼，我便去给他拿鱼食了，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话音刚落就看??从里头出来的顾攸宁，四喜连忙膝?过去给人请罪，“姑娘，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小少爷身处险境。”
顾攸宁并没有因为她??这番话而动容，只是垂眸看她一眼，而后和李嬷嬷说道：“嬷嬷，我去一趟西院。”
李嬷嬷皱了眉，“老奴陪您去吧。”
“不用，”顾攸宁拒绝道：“你在这照看小满吧。”她说完便径直朝西院走去，没有??会身后哭泣??四喜。
家里??客人都已经走了。
翠荷见她过来，神色有异，却还是上前给她行了礼，“二小姐。”
“嗯。”
顾攸宁点头，“我来找二婶。”
“夫人和二少爷就在里头，奴婢领您过去。”
翠荷领着她往?头走，还没进去就听到顾修文??声音从帘子?传出来，“不?！瑞王是什么样的人，母亲难道不知道吗？若是让阿宁去瑞王府，她以后还有什么清白？”
“你当我想这样，可瑞王说得这样明白。”
“再说瑞王也没说要她，只是让她去跳个舞……”
“母亲！”
顾修文沉声，“瑞王府那样的地方，但凡阿宁进去过，便是没出什么事，可外头的人哪里会信？你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站在帘外??顾攸宁听到这番话便知道那位瑞王爷要什么了，身边翠荷似乎也有些不忍，小声喊她，“二小姐……”
“没事。”
顾攸宁神色淡淡，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怎么样，翠荷便继续给人通传，?头的声音戛然而止，须臾才响起徐氏的声音，“进来。”
屋子?就徐氏和顾修文，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看??她进来，顾修文勉强露了个笑，开口喊她，“阿宁。”
“二哥。”顾攸宁朝她点头，又给徐氏请安，并没有寒暄，而是直言道：“二婶，就按照瑞王说的，我会去的。”
“阿宁！”
顾修文一听这话，当场就站了起来，他沉着一张脸，神色非常难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又软了语调，哄着人，“你放心，二哥会想法子??。”
“二哥。”
顾攸宁朝他笑笑，“没事??。”??他还要开口，她说道：“二哥如今刚入朝堂，根基本就不稳，没必要为了我??事得罪瑞王。”
她感谢二哥这一份心意，却也不愿意让他为了自己得罪旁人。
她从来没想过靠别人，这么多年，她都是靠自己走过来的，何况她本就没想过嫁人，自然也不需要那些所谓??名声……她说完也没再多言，朝两人敛衽一礼后便往外退去。
……
知道她答应了瑞王??要求，半夏当场就白了脸，李嬷嬷的脸色也不好看。
顾攸宁神色倒是无碍，反而还朝她们露了个笑，“好了，都别丧着一张脸了，就跳支舞??事，我倒庆幸他没有非要小满做什么。”就小满那个身体，如果真要一报还一报，就算有谭大夫替他诊治，恐怕也不安全。
待又过了一会，她才沉声道：“这事别让小满知道。”
半夏不忍道：“姑娘……”
还是李嬷嬷沉得住气，低声回道：“老奴不会让小少爷知道这些事??。”
“嬷嬷，你刚刚为什么不劝劝姑娘？”走出门，半夏就忍不住说道：“瑞王府那样的地方，姑娘若是进去，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李嬷嬷停下步子，看了眼轩窗紧闭的屋子，半晌才出声，“姑娘??在乎??是什么？”
半夏一怔，等反应过来讷讷道：“小少爷。”
“是啊……”
此时已趋近傍晚，艳丽??晚霞在天边逶迤开来，仿佛一副天然的画，她就这样隔着窗看着?头的少女，哑着嗓音说，“对于姑娘而言，什么都比不过小少爷。”
“而且……”
李嬷嬷一顿，须臾才又说道：“我看姑娘怕是早没了成亲的心思。”她眼眶微红，但也只是一瞬又重新肃了脸，沉声道：“四喜那个丫头呢？”
半夏似乎还没从李嬷嬷的话中抽回思绪，声音都有些缥缈，“还跪在院子?。”
李嬷嬷冷声，“就让她跪着！”
……
而此时的西院。
顾婉正在窗边剪花，听完侍棋??话，也没什么反应，只轻轻说道：“知道了。”
侍棋到底还是心有不忍，低声道：“二小姐进了那个地方，这辈子也算是毁了。”话音刚落，就听到剪子在花坛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她心下一凛，连忙敛了表情又换了话问道：“姑娘，四喜靠得住吗？若是她说了什么……”
“她最清楚顾攸宁??脾气。”
顾婉嗤道：“她若说了，顾攸宁第一个饶不了??就是她。”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主仆二人吓了一跳，侍棋先回过神，忙转过身要去训斥来人，可看??来人??面容时却是一怔，语气讷讷，“四小姐。”
顾婉听到这一句，神情微顿，等回过头的时候又恢复成从前那副面貌，她放下手中的剪子，柔声同来人说道：“阿昭，你怎么来了？”
顾昭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沉着一张小脸问她，“今天的事是你安排??？”
侍棋看了一眼姐妹俩，低下头，退了出去。
没想到会被顾昭听见，顾婉??脸色有一瞬不大好看，她回到桌前，倒了一盏茶才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昭质问道：“顾承瑞??事，是不是你做??！”
还是第一次被顾昭这样对待，顾婉??脸上划过一道不满，她没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手???茶盏放到人跟前，“这是你??喜欢的茶。”
“阿姐！”
顾昭急着要一个答案，哪里顾得上喝茶，连看都没看就去扯她??胳膊，“到底是不是你！”
顾婉手?还握着那盏茶，被她这么一晃，茶盏顺势倒下，茶水顺着桌腿往下流，她的好脾气彻底敛了下去，抬头看着顾昭，沉眉道：“你如今是在替顾攸宁打抱不平吗？”
“我……”
顾昭哑然，“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
顾婉嗤道：“是我，你打算怎么做？”
顾昭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张熟悉??面容，只觉得自己好似有些不认识她了，半晌，她才语气讷讷地问道：“为什么？”
既然瞒不住了，顾婉也懒得再藏着，握着帕子擦拭自己??手指，嘴里是轻描淡写地一句，“我不??兴，就想让她也不??兴，就这么简单。”
“你……”
“三日后，顾攸宁就要去瑞王府献舞。”??顾婉神色未变，顾昭神色越发难看，声音也沉了下去，“你可有想过，她若是进了瑞王府，她的清白和名声就彻底毁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止不住拔??了。
顾婉听得刺耳，她不??兴地抿起红唇，抬头看着顾昭愤懑??脸，奇怪道：“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顾攸宁吗？怎么如今却帮她说起话了？”
顾昭被人说得一顿，须臾才道：“是，我是不喜欢她！可我从来没想过用这样下????子害她！”
“下?”两字传入顾婉??耳中，让她??脸顿时沉了下去，她抿紧红唇，看着顾昭的目光也骤然冷了下去，“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去顾攸宁那边告发我？还是去外头和旁人说，这些都是我做??？”
眼见顾昭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顾婉又重新放缓语调，抬手去握她??手，柔着嗓音同她说道：“阿昭，你要清楚，我们才是亲姐妹。”
顾昭垂眸看着顾婉握着她的那只手，然后一点点把目光上移，??后停留在顾婉??那张芙蓉面上，她面前??这个女子眉目温和，一如往日，好似先前??那番模样皆是她??一场虚梦。
可桌子上残留??茶叶，地上湿润??茶水，都在提醒她，刚才??一切并不是她在做梦。
她的阿姐……
??确不如她所想象??那般温良。
如果当日金台寺??事还能让她以为她是情势所逼，那么如今??一切……另一只垂落的手轻轻握紧，屋子?静悄悄??，针落可闻。
顾昭抿着唇，把自己??手从顾婉??手中抽出来，看着她微拧的眉，低声说道：“我不会和旁人说。”
??她轻轻松了口气，顾昭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堵了一大团棉花，让她快窒息了，她把抽回??手负于身后，垂眸看着顾婉，“这是我??后一次帮你了。”
她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阿昭！”
身后传来的刺耳女声让她脚下??步子有一瞬停顿，顾昭手扶在门上，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我都有些不认识你了。”这话说完，她提步离开，再未停留。
*
安国公府。
夜已经深了，姬朝宗抱着福福躺在临窗??榻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福福的毛，落在窗外??目光却空荡荡的，显然他此时的思绪并不在这。
直到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那双漆黑??凤眸微微一动，?头的亮光重新回归，他转头朝来人看去，“怎么样？”
杜仲行完礼便道：“属下打听过了，瑞王要求顾小姐三日后去王府献舞……”??榻上男子神色难看，他心下微怵，格外小心翼翼地补完后面半句话，“属下还打听到，瑞王打算那日给顾小姐??酒水中下药。”
至于下什么药，他没说。
可谁能猜不到？
果然——
他这话才说完，屋内就像是突然被人放进一座冰窖进来，冻得人浑身发寒，杜仲埋着头，小声道：“主子，要不要我们……”
“同我有什么关系？”姬朝宗冷声道：“顾家都不帮他，我一个外人理这些做什么？”话是这么说，脸上??表情却一点都不好看，手上更是没轻没重，有一下更是扯到了福福的毛。
尖锐??猫叫声在屋中响起。
姬朝宗手一松，就见福福咻地一下跑远了，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屋子?静悄悄??，杜仲没有立刻退下，他才不相信主子??这番话，果然，在一阵沉默后，姬朝宗长指叩着掌下案几，伴随着这一声又一声的轻叩声，他才不耐烦道：“吩咐扶风，让她把沁喜姐妹带回京城。”
杜仲的脸上浮现一抹了然的笑，应道：“是。”
……
三日后。
姬朝宗休沐，一大清早，他就乘着马车去了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