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楚沐方就要被枪毙了?”
“嗯!准确地讲,是明天上午近江县召开了严厉打击刑事犯罪行动公审公判大会以后,就会被拉到县城西郊的沙滩那边被执行枪决。”
“怎么会这样?”白斯文抬了抬眼镜,对于这次行动大家不是没有预想过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但是这么古怪的开局还真的是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连见多识广、深谋远虑的白斯文都觉得有点荒唐了。
“听说是上个月发生的案子,有个女职工被人在厕所里强暴后掐死了,有人举报说看到楚沐方尾随过被害人,而且当时在案发现场附近也有人看到他慌慌张张地跑过,于是县公安局就派人把他抓了起来一审,后来他就认罪了。所以说,楚沐方在看守所里是不可能给我们打的电报的,一定是其他人假借他的名义给我们打的电报。”我简明扼要地汇报道,毕竟现在情况一下子就急转直下,时间上也已经比较急了。
“在小县城里面发生了这样的恶性案件,一定会被传得沸沸扬扬,不管你在来之前安排的那个借口合不合理,如果在楚沐方的身份问题不大的情况下应该没问题,但是现在是楚沐方已经是一个死囚了这样子的情况下,而且一般人都会躲着这件事情走,所以你们作为陌生人去打听他的消息,马上会引起别人对你们身份的怀疑和猜测,你考虑过没有?”在这么明显的事实面前令我惊讶的是,白斯文并没有跟着我下结论,而是很有技巧地质疑着我的专业能力。
这是我的错。也许有很多单位或者工作,只追求结果而不问过程。譬如有位我的家门元帅就曾经说过:“我不要你的伤亡数字,我只要金洲”这样的名句,后来他因为这句话也被批评过,当然是在飞机摔下来以后的事情了,但是在我们搜集情报工作时,结果重要,但是有时候过程比结果更重要,特别是在汇报的时候,结论不要急着下,因为对情报搜集而言论证的依据和细节更重要。
我意识到了自己错误,马上细致详实不加修饰地把我们小组到机械厂的经过进行了讲述。
在从那个出现在机械厂办公室的所谓县公安局工会副主席刘国亮的口中得知了楚沐方的犯罪事实后,我们一行三位人民子弟兵立即表示义愤填膺,对这样的恶性犯罪分子以及其所犯下的罪行予以了强烈的谴责,对被害人及其家属表示痛惜和慰问,虽然并没有什么会帮助我们代为转达,但这是立场问题,在大家对中央发动的严厉打击刑事犯罪行动进行了一番言语上的拥护之后,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终于从尴尬变得和谐了起来,第十名科长作为双方沟通信任的纽带和桥梁,在中间也起到了很好的润滑作用。幸好我们事先就安排好让县武装部干部带的路,不然如果是我们三位生人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打听一位杀人犯的下落,势必会带来一系列的误会和麻烦。
在大家又扯了一阵子闲谈之后,肖雨城开始表达自己对无法完成那名无名烈士托付给报社的前辈,而那位前辈又郑重交付我们那个任务的遗憾,顺势向厂办的黄副主任打听楚沐方的父亲楚白的下落,既然楚沐方现在已经关在监子里面,一时半会儿是见不到了,那么来都来了,有鱼没鱼打一网再说,看从他的家庭那里能不能找到找到什么新的线索,如果能到他家里面去“看一看”那就更好不过了。
黄副主任为难地看了看刘国亮,然后在不是很情愿地告诉我们,楚沐方被捕后,他父亲楚白就跟厂里请了假,现在厂里也不知道他带着家里人去了哪里。
我们只好叹息地再次表示遗憾了,然后就跟他们告辞了。这时候刘国亮提出自己的事情也办完了,要回局里去,也和我们一起出来了。在操场上的时候,刘国亮指着不远处角落处的一间破房子告诉我们,那里就是楚沐方的家。我只是略瞟了一眼就发现,房门上铁将军挂着,房屋给人的感觉也是冷冷清清,没有收拾的痕迹,确实是一副有点时间没有人住了的样子。我们倒是很想走过去先看一看,那把挂在门上“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小锁对专业人士来说,只不过是十几秒钟的事情就可以解决了的,但是有两个说不定已经起了疑心的外人在,时机实在是不合适,只好遗憾地打道回府了。
我客气地邀刘国亮搭我们的便车回去,好在路上再具体打听一些关于楚沐方案子的细节,但是被刘国亮婉拒了,他是自己骑自行车过来的。因为这个案子在县里影响很坏也很大,所以作为武装部干部的第十名也听说了,倒是在车上从他那里的打听到了一些案件的细节,但是道听途说的东西,准确率令人堪忧。
“这个刘国亮到机械厂去干什么?你知道吗?”白斯文问道。
“在交谈的时候侧面打听了一下,好像是那个刘国亮现在负责局里的福利发放,这段时间到处化缘,到机械厂是去打秋风的样子。”我回答道。虽然以我们的背景根本就不会怵一个地方上的警察,但是在隐秘行动的情况下居然这么巧就遇上了一个强力部门的人,总是要摸清楚对方的来意自己心里才放心。
“一个刑警队长跑去当局里的工会副主席,难道是犯了什么错误了吗?”白斯文低下头来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谁知道呢?又必要去关心这个吗?我想。
我和白斯文在看待问题的角度以及关注点总是有那么一段距离,所以在组里我和他处得并不算好。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我和白斯文就待在我的房间里交谈。白斯文那一组比我们要晚一点到,因为他们要和我们不同路线进近江,所以绕的路要远一些。他们是打着粤省公安厅专案组的名义带着专车过来的办案子的,白斯文的化名就是周佳那个家伙,也是处级干部,所以他们在县委招待所一号院里也分到了房间。然后在登记的时候他们瞄到了我们的登记信息,趁着没人注意,他就找到我房间来了。当然如果撞上外人的话,就会演上一处他乡遇故知的好戏给别人看看了。
“白组长,你们那边查得怎么样?”我也不是不知道圆滑的人,李晨风不在,当然在称呼的时候要把那个副字给省略掉了。组里既然安排我们分组过来,所以双方侦查和了解到的情况就必须要互通有无了。
“嗯!已经查到打电报的人的样子了。”白斯文直接就说了结论,“确实也有点出乎我们的意料。”讲起他们掌握到的线索,白斯文也是略带着一丝苦笑。
他们组一进近江县城就直接杀到了近江县邮电局,在出示了介绍信以后,非常顺利地就找到了前天白天在柜台上班负责电报方面的工作人员,然后就以最近从近江县拍发的电报中涉及到粤省在侦查的一起案件为名,要了一间僻静的办公室就地对那名工作人员进行了问话。
先是对对方的身份进行确定,通过问一些常规问题观察他的神态和言谈来确定这个人的性格特征,说话的内容是否可靠,是否会对询问反感而乱扯一通或夸大其词,是否能做到对谈话内容守口如瓶之类的,在基本掌握了这个人的情况后,才开始进入正题。
当问到前天他在接待拍发电报的人时是否有异常情况时,这名工作人员马上就说出了白斯文需要的情况。
前天在上班的时候,这名工作人员遇到了一件怪事,一个小女孩先是在营业厅里进进出出,然后又在柜台附近逡巡,一直等到厅里没人的时候才走过来说自己要拍一个电报,那名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小女孩;然后那个小女孩提出要拍一封电报到京城去,询问要多少钱,而且接收电报的地址也非常奇怪,是一个五位数的保密邮箱,更奇怪的是电报的内容,不是平常这名工作人员所接触到的类似“母病速归”之类的内容,而是奇怪的好像是“知道在找什么人”这样的,因为小女孩紧张得都快要哭出来了,那名工作人员也没细看,这封电报的字数算是长的了,所以要不少钱,小女孩拿出一把零钱,结果算来算去还是差一点钱,最后她又划掉了几个字,工作人员就接下了这笔业务,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时候又有人来办业务,小女孩就跑了。
在问话的时候,这个人并没有把电报内容和机械厂的杀人犯联系起来,也许是大家在传来传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但估计等问话结束他再仔细打听一下,就会吓自己一跳吧。
虽然各种细节都对上了,白斯文他们还是老成地询问了其它很多情况,为了掩护身份,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另外的案子,通过各种各样的问题把那个工作人员绕晕,让他抓不住重点在哪。为了帮助这些远道而来的人民警察破获他们口中的重要案件,他还主动提出把前天所有拍发的电报原稿拿过来供他们辨认,出于正常人避祸如虎的心理,为了表示自己的坦荡,还违反规定任白斯文他们不走程序就拿走了几份号称比较可疑的电报原稿,最后还以党性保证对问话内容守口如瓶,白斯文这一组算是顺利完成第一步的工作任务,取得了一个开门红,比我们组吃了一个闭门羹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
“小女孩?”我听完之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了,难道蝴蝶会是一个女孩子,这简直就打破了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简直是太不科学了。
“是的,一个10岁左右漂亮的小女孩,眼睛大大的,小脸蛋红红的,咯,给你看看。”白斯文说着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两张纸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一看,第一张就是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的那封电报的原稿,内容和我们收到的一模一样,收报地址是京城10086信箱,内容是我知道你们在找的人在哪,落款是近江县机械厂楚沐方,然后又把近江县和楚字给划掉了,估计这几个字就是因为钱不够所以才划掉的,看样子这个小女孩还是有点文字功底的,因为划掉这4个字也并没有影响整封电报的内容的完整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使她只给我们发一个标点符号,因为我们10086单位的绝密性,我们也是要找过来的。
我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个小女孩的笔迹,娟秀而有力,也是经过练习的,在孩子们中间算是字写得比较好看的,但是和“蝴蝶来信”里的字迹比较,完全不搭调,我虽然对痕迹检测不里手,也可以以自己的政治生命做担保,这不是我们看到过的“蝴蝶”的字。
我心里此刻是有点复杂,虽然只是万万分之一的机会,其实我还是抱有一点点希望“蝴蝶”就此浮出水面的侥幸心理,结果还是要继续去努力,去寻找新的线索。
我拿开那种电报纸,看到的是一张速写画像,画的是一个小女孩的样子,之所以把沐雨尘安排在白斯文这一组,就是让他发挥他对人的容貌号称“神眼”的天赋,还有他那一手几乎出神入化了的模拟画像的绝技,这一定就是通过那个邮电工作人员描述而由沐雨尘摹写出来的拍电报的小女孩的画像了,很传神,小女孩虽然穿着很简朴,但是确实是蛮漂亮的,特别是眼睛画得很有神,这也是沐雨尘在这个领域最让人佩服的地方,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也是识别一个人的窗口,如果再加上眼神的话,那么这个窗口就可以说是开得像门那样大了。
“这个小妹妹像是在哪见过?”我端着画像翻来覆去地端详最后还是忍不住还是说出声来了。
“你又不是林妹妹初进大观园时的宝哥哥,还说出这个妹妹见过来了,你到近江才一会,总共才走了几个地方,见过几个人,难道这么巧就给你撞上了?”白斯文在边上说是开玩笑,实际上是在启发我,理顺一下自己的行动轨迹和见过的人,抓住自己回忆中潜意识里那个飘忽着的闪光的亮点。
我猛地一挥手臂,“是的,我是见过,在机械厂,就在机械厂里见过这个孩子。”那些在树荫下跳绳的孩子里,站在边上的看着他们跳绳的人里就有这样子的一个小女孩。
因为那些小孩子跳绳时唱的“报告司令官”童谣,所以我在人群中多看了那么一眼,所以记得了这样的一个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