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盛夏是酷热和干燥的,太阳一出来就如同是下了火了,一马平川的机场跑道上升起了一层层的热浪,水泥地板热得有些烫脚,望远处看东西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扭曲了,一路上的白杨叶子都打了蔫,沥青路上的沥青都晒化了,粘着小车的轮胎跑起来噗噗啪啪地响,就是远处的西山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和水灵。
远远地就看到了高高的围墙和盖着机制红瓦的营房房顶,再近些就是到了大门了,熟悉的“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红字标语,还有军姿肃立的持枪哨兵和笔直的林荫大道,一切都是那么地令人提神振气,一切都是那么地亲切和温暖。
我叫林千军,我回来了,基地还有我亲爱的战友们。
虽然这趟出差细算起来并没多长时间,但也确实算得上惊心动魄,一个简单的押送行动,最后折腾出来一个405谋杀案,把整个粤省弄得鸡飞狗跳,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才勉强把事态平息下来,还不知道粤省那边在他们背后向中央打了多少他们的小报告,但估计回来挨顿臭骂、写个检讨是逃不掉的了,搞得不好,万一被踢出小组,身上又背负着那么重要的机密,未来组织上会怎么安排,难道真的要到戈壁滩上去守仓库,要不就是到大山里面去看导弹?反正肯定是前途无亮了。
我看看身边的肖雨城,他估计猜出我在担心什么,拍拍我的肩膀,报以一个微笑,一副不用担心有我顶着的样子,我只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回来了就好。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从四面八方回来了,白斯文带着工作小组从桂北的邕州回来了,谭燎原和小吕从羊城赶了回来,我们也从泉城回来了,这一下,我们整个小组的人又在基地里聚齐了。
三个组都忙着到李晨风的办公室里向组长汇报工作,汇报完工作又要到章天桥那里上交带出去和带回来的机要文件,我现在开始体会到原来在军情局里那些老情报的感受了,坚持要自己把所有的文件资料整理好,连一张纸片都不能少,然后亲手把它们交到章大姐的手上,看着她把文件核对后放好,再然后守着她在回执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要自己小心翼翼地把回执单收好后,才能稍微松上一口气,连闲话都没多拉扯两句。丢了那么一回文件,我可是真的吓怕了。
我和肖雨城一起去向李晨风做的汇报,结果看到被组长从办公室里打发出来的小吕才知道谭燎原已经在里面待了小半天了,只好先在外面等着了,自己倒的茶水都喝掉了两三缸了,才看到谭燎原从办公室里出来,估计是工作汇报得不顺,被组长给批评了,他抓抓光头,一脸的晦气,跟谁欠了他三斗米似的,不过看到了我们俩坐在外面,就好像看到比他更倒霉的人了,开心了起来,居然还有闲心冲我们做个鬼脸,一副你们好自为之、自求多福的样子。
好嘛,你把组长的火气撩起来了,然后让我们跟着去挡枪,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种幸灾乐祸的人了。
果然李晨风坐在文件堆里看到我们两个,就喊“你们两个给我进来!”,进来以后就没有给我们什么好脸色,例行的寒暄都没有,劈头就是一句“终于知道回来了啊!先把工作汇报了吧,小林,你来说。”
我只好从基地出发那天开始汇报起,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组长做了汇报,被抢的文件完好地找回来了,胡文海也被公开枪毙了,而且还意外地掌握到了很多敌人打入我们内部的线索,虽然中间出了很多事情和插曲,过程是曲折的,但是结果还是光明的,我们两人在组长的英明指导下,在各级公安机关和同志们的支持与配合下,圆满地完成了工作任务,受到了当地相关部门首长的好评。
李晨风斜着眼睛看着我,“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还好评,呵呵,别人说的面子话,你也好意思拿来汇报,你是不是还要我也给你安排一架飞机啊?那就再叫一架,好大的面子和威风啊!最丢脸的是,还没要到,别人糊弄糊弄就把你耍过去了,下次我见到你们军情杨局长,真的是要好好地跟他学一学,看看他都给我派的什么人。”
我马上低下头准备挨训,结果肖雨城不该在旁边笑了笑,更不巧的是还被李晨风看到了,这下子就把火力吸引过去了。
“你笑什么笑,这次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还笑得出来,肖雨城啊肖雨城,平时你自己写点小说、文章什么的你总是只写半截,不写完吊胃口,那是你的业余爱好,别人也不好说你,工作上要你写个材料你虽然拖拖拉拉的,不过最起码也能赶在最后期限按时完成,那也就算了,这次你怎么回事啊,工作责任心、纪律性到哪去了啊?”李晨风训道。
“组长,这真的是突发情况啊,谁也想不到的,而且根据案情研判,如果不是陈陌一伙在肖教授抽屉里找到那份资料,他们找不到要找的东西,最后很可能会铤而走险,埋伏并劫持我和肖教授,猝不及防之下那就可能给我们的工作增添更多危险了啊。”我在一边试图再努力一下。
“没跟你说,你少插嘴,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出去,回宿舍里好好反省反省,用你的脑瓜子好好想一想哪里做错了,然后写一千字的检讨交给我。”刚转移的火力又让我拉回来了,李晨风干净利落地把我收拾了一顿。
我就这样子被李晨风哄出了办公室,留下肖雨城一个人在那里挨骂了,不过他是土星行动找回零号机的功臣,又是刑侦方面的专家,组里的笔杆子写手,组长应该不至于会把他骂得太过分吧。
我心有余悸地回到了宿舍,好一段时间没回来,宿舍也没有外人进来收拾,虽然紧闭了门窗,屋子里积了一层灰尘,估计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京城里又扬了沙尘了吧。
我卷起袖子打水拿抹布把屋子里收拾干净,一路奔波操劳,担惊受怕的没有休息好,身上确实是累坏了,索性饭也没去打,关门睡觉,爱咋地咋地,反正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忙里偶然偷闲,闹中偶然入静,对于身心来说,都是有很大裨益的,我一觉睡到自然醒,果然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
看看窗外已经是大天光了,小楼里也热闹起来了,于是赶紧起床,收拾内务,正好昨天搞卫生还留了半桶干净水,索性就在屋里洗漱了,刚把自己个人卫生搞好,章天桥就过来了,还给我带来了早餐,真的是我的好大姐啊!
“我知道你们这趟出去累坏了,估计都在休息,所以没来打搅你,昨晚上睡得好吗?”章天桥关切地问道。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睡眠和休息丧失了时间,却取得了明天工作的精力,我现在感觉好极了,又可以一个打八个了。”一个打八个是我打安南的时候经常拿来吹牛皮的战绩,我曾经在侦查的时候突然遭遇到八个安南的民兵,双方激烈交火,最后那八个民兵全被我军歼灭了。
但到底是我把他们全打死了的,还是我巧妙周旋成功地拖住了敌人,和听到枪声赶过来的战友一起打死的,根据讲述对象的不同讲法就会有所不同,不过这些细节就不要深究了。
“你快点吃,组长要我来发通知,九点钟全体在会议室开会。”
“哦!知道了,我等下子就过去。”我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表,离开会还有点时间,不急。
“你快点,我还要通知其他人,你这个一个打八个的帮个忙,去帮我喊那个一个打十个的回来。”章天桥还是催促道。
我脑袋转了一下,才想起那个一个打十个的是谁。
“哦!艾达呀,她不在屋子里吗?”
章大姐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地口吻说道:
“她呀,不在,应该又到跑那个地方去了吧!”
真的能一个打十个的王艾达到底跑哪去了呢,为什么连一向淡定的章天桥都要摇头呢?当她向我揭晓答案的时候,我也是有点哭笑不得了。
从高耸的喀喇昆仑山脉到东海前哨,从茫茫大兴安岭到南海边陲,无论身在何方,地处哪里,有部队的地方除了营房一般都会有两样必备的附属设施,那就是菜地和猪圈。自汉朝以来,屯田自给自足一直是中国历史上解决军队费用的重要手段,我们解放军从建军伊始,就一直过着苦日子,只好拾起老祖宗的办法,抓好菜园子才能丰富菜篮子,靠种菜、养猪来改善部队的伙食,所以连这个驻扎在西山脚下秘密基地的警备团守卫连也不能免俗。
艾达不知道最近是不是闲着了,闲下来就爱抓着组里的同事,安保的警卫,还有连里的战士打架(训练)、打枪(训练),打炮(还是训练),可是除了个别项目个别高手以外,还真没人在这些项目上打得赢她,结果把大家折腾得够呛,既伤面子又折了里子。由于她的特殊情况,组里也没人好说她什么。好笑的是她最近发现了连里的猪圈以后,就老是爱往那边跑,兴致勃勃地闹着要跟连里的饲养员学养猪,大家喜闻乐见她转移了注意力,也就更没人阻拦了。
当年我下到连里的时候也是拿过锄头种过菜的人啊,还到连里的猪圈帮过几天忙,我不是歧视种菜养猪,可是你王艾达一个解放军总参和希伯来摩萨德精心培养的双料特工,还是号称摩萨德之花的大美女,居然会跑去养猪,这落差也太大了啊!
连里的猪圈安排在基地的一个角落里,离小楼比较的远,我干脆就开上车过去接她。
等到了那里,看到王艾达正在专心致志地倚着猪栏看着一群刚出生不久萌萌的小猪在那里围着母猪吃奶时,我的心里既感动又很不好受,回头一定帮她跟组长问问,解救她家人的进展情况,她们一家为了国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和牺牲,可不能辜负她们,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啊!
王艾达看到我来了,知道是找她有事,就喊来了饲养员许二多,这是一个憨实木讷的老兵,艾达告诉我说,许二多他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父亲希望他“多听党的话,多做有意义的事”,所以连里安排他养猪,所以他二话没说,而且猪养得很好,而且许二多把他最擅长的养猪技术教给了她,她答应要教许二多打她最擅长的狙击枪,而且她还发现许二多是个当狙击手的好苗子。
在回来的路上,我问艾达,许二多怎么喊你喊班长啊?
艾达笑着说,那是个木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说话还带了家乡口音,首长、首长的喊得不好听,也不合适,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称呼,干脆就叫许二多喊自己“班长”,反正在他的心目中班长也是蛮大的官了。
我听了都忍不住笑了,好嘛,总参饲养班班长,真的是个好大的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