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有些发涩:
“你、你说什么?你说志杰他……”
后面的话,崔老竟然都不敢说出来。
因为从很多年前开始,崔志杰这个唯一的儿子,跟他们夫妻见面,除了要钱就是吵架,他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席话。
志杰,是爱他的吗?
叶世珍看着因为她几句话,就露出茫然的表情的男人。
父母又怎么能比孩子狠心呢,尤其,这可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
嘴角微微翘了下。
叶世珍不动声色换了个位置,挨着崔老坐下:
“崔大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自认对你有几分了解,今天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对志杰,是不是只想他能踏实过日子,并没有非得逼着他多出息?”
崔老不由自主点头。
叶世珍伸手试了试,把还温热的茶水递给他,这是少年时期性子急的崔老,喝水最爱的温度。
而她的声音,也像是水一样温柔:
“可这些话,你要跟志杰说啊,你不说,孩子还以为他不够出息,让你失望了。”
“因为志杰很早以前就跟我说过,他从小就觉得,你们对他不像别的孩子父母那么亲,崔大哥你还好一些,嫂子她、她私下总说志杰不够聪明,学习比不上嫂子的娘家那些子侄。”
“时间长了,孩子哪还敢往你们跟前凑?”
崔老彻底愣住。
他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叶世珍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君竹她,背着他一直在嫌弃孩子,所以孩子才不跟他们亲近?
可君竹跟他不是这样说的。
“崔大哥你别误会,我想嫂子只是望子成龙心切,所谓严母慈父,既然家里嫂子严厉,崔大哥你是不是,也该跟孩子好好说一说,毕竟,父子哪有隔夜仇?”
叶世珍一看他这表情,连忙善解人意地帮何君竹解释道。
她注意着分寸,没再说下去,
“崔大哥你是不是有些累,上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儿让保姆煮点粥喝。”
崔老一下子听了太多。
他目光不由自主朝着电话看去,想马上给妻子打个电话问问。
可最终,他还是转身朝楼上走去,连叶世珍还在身后都忘了。
保姆小刘刚才跑去隔壁院子借葱,回来刚进厨房就愣住了,因为她竟然看见叶丽珍在洗菜。
“你是小刘吧?”
叶丽珍语气很柔和。
她动作慢条斯理地把香菜洗好,这才擦了擦手,耐心叮嘱道,
“崔大哥上去休息了,今天中午肉菜就不用做了,他想喝点香菜粥,你把米提前泡一会儿,香菜切得细一些,再拌几样小菜,记得,小菜里少加盐多加醋再放点辣椒油,崔大哥爱吃这样的。”
“对了,看着些时间,注意崔大哥下午上班别迟到了。”
说完她也没多留,笑着出去了。
小刘站在那里,好半天都没说话。
她觉得刚才那一幕说不出的别扭,尤其赵家夫人叶丽珍那个语气,仿佛她是崔家的女主人一样?
还有她所说,崔老要喝的香菜粥,何君竹不太爱吃味道重的,崔老除了爱吃辣没别的偏好,所以家里做菜很少放香菜这些。
小刘看着楼上犹豫了下。
但她想到叶丽珍说崔老在休息,就转身做饭了。
至于今天这件事,她回头肯定会跟何君竹说,毕竟她能在崔家做事这么久,除了她嘴严话不多,靠的就是对女主人的忠诚。
叶世珍站在崔家门口,回头看了看。
这小楼跟她现在住的赵家格局一样,但内里布置风格却不同,处处内敛却又可见底蕴,毕竟,这个家的女主人是何君竹。
她从很多年前就知道,何君竹长得好出身好,一出现就让她的崔大哥一见钟情。
可是那又如何呢?
一辈子这么长,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
说好傍晚再往家打电话,等江飞扬帮她找到何君竹住的招待所联系方式,江易就回了宾馆房间。
刚进屋,就有人敲门,江易回身开口,见竟然是江杜衡:
“你这是干什么?”
江杜衡抱着一个大大的食盒,他急急忙忙进来放在桌上。
擦了把额头的汗,冲江易笑道,
“小易,你还没吃午饭吧?快过来尝尝,这都是我让人帮忙买的,说是鹏城这边的早茶,全都做得精致好吃。”
江易:“……”
这傻小子怎么回事,这一副亲近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江杜衡捏了捏衣角,冲江易露出个讨好的笑,假装看不出江易那一脸诧异。
江广白思来想去,还是同意让他来跟江易套近乎。
虽然江杜衡有点蠢,但他能打啊。
眼下在江容华的女儿出现,又还不确定江易身份的情况下,让江杜衡跟在江易身边,对她也是一种保护。
眼看江易就是不说话。
江杜衡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了。
他有些着急,舔舔唇,终于想起来,他过来可不仅是送吃的,还要告诉江易一件事。
连忙严肃了表情:
“小易,还记得今天咱们要上船的时候,工作人员让等着,比所有人先上船的那几人吗?
江易听得一愣。
她没说话,江杜衡就以为她没注意到。
顿时叹了口气,江杜衡一副身为兄长不得不替妹妹操心的语气: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下次看见我告诉你,但我得告诉你,他们家那个女儿,叫江凌君的,刚才也入住鹏城宾馆了。”
“别的暂时不能跟你说,总之你要记住,如果她来接近你,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跟江凌君来往过多。”
江杜衡说完,才想起来他哥不让他告诉江易这么多。
顿时有些心虚,抓了抓裤子:
“那、那我先走了,我就住在你左边隔着四个房间那里,你有事就过来找我。”
说完也不等江易开口,急急忙忙开门跑了。
江易站在原地,思索着江杜衡的话。
那个女孩姓江?
这么巧,跟她竟然是一个姓?
还不等再想些什么,门一关,江易后知后觉热出一头汗。
她一抬手,直接把身上的裙子脱了下来,动作快得角落里的周君擎,都没来得及开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江易很怕热,边脱边还在嘀咕:
“这都什么季节了,还这么热?”
南北方气温差异是真的大,京城和b市入秋之后一天比一天冷,尤其b市,那真的是说入冬就入冬,估计再过段时间就会下第一场雪了。
但鹏城这里,大家都还穿着裙子,太阳特别晒。
但想到入冬,江易又高兴起来,尤其接下来就是年节,到时候她空间里那些嫩绿的蔬菜,还有猪肉和鸡鸭鹅肉、蛋,绝对都是抢手货。
这批货一出手,她攥着一大笔钱,刚好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机!
到时候不管是买房买地还是建厂做生意,本钱都足够!
江易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刚准备去拿干净的衣服洗个澡,忽然看到窗帘后的角落里站着个人。
江易:“!”
就算她胆子不小,也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是周君擎!
这人也太神出鬼没了!
一把抓住裙子挡在身前,江易哪怕认出是周君擎,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结巴:
“周君擎?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我……”
周君擎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一开口,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他还直愣愣地盯着江易,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西红柿,整个人仿佛在蒸腾着热气。
他不是不懂“非礼勿视”,他是震惊得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动了。
尽管天天把结婚放在嘴边,可他从没想到,江易不、不还是小姑娘吗,她把衣服脱了,怎么、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以前他抱过江易的,可、可小姑娘一天一个样吗?
“你看什么看?”
江易看他不动,竟然还盯着看,又羞又恼,气得急忙转过身去。
可等她转过身才反应过来,她转身有什么用?
前面还有件衣服挡着,一转身,岂不是都让周君擎看见了!
她“唰”地又转过身来。
但周君擎已经看到了,尽管还有贴身的衣服,可小姑娘身前身后的曲线,那么清楚,这让他一手用力拽着旁边的桌子,一手忍不住捂着脸,虚弱得站不住的样子。
看他这样,江易反倒没那么羞恼了。
但她也不想再站在这里,连忙拿着衣服跑去洗手间,快速冲了澡出来。
周君擎自觉坐在小桌子旁边,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两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
江易走过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跟江杜衡说话的时候,他倒是关心你。”
周君擎还是不敢看江易,可提到江杜衡,尤其想到他那个关心的语气,明明才认识几天,竟然又是送吃的又是叮嘱她,就满心都是委屈,还小声“哼”了下。
“你‘哼’什么‘哼’?”
江易坐下,一把抢过他面前茶杯,
“我告诉你,下次没进过我允许,不要来找我。”
周君擎闻言,眸色深了一瞬。
再抬头,他脸上的羞涩已经没了,看着江易道:
“为什么?我们已经要结婚了,不是吗?我来找我的未婚妻,有什么不行?”
江易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好半天才道:
“那是假的。”
“那又如何?”
周君擎语气格外冷静,冷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登记之后,在所有人眼里,我们就是夫妻,你这么聪明,我的身份和工作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那必然也清楚,结了婚,就是一辈子的事。”
“而结婚之后,夫妻之事,也是正常的,你如果觉得吃亏了,那我可以现在脱下衣服,你看回来。”
江易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一时竟然没跟上他的逻辑。
等反应过来,江易还有些不敢相信,周君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胡搅蛮缠了?
但她还有理智,她知道,尤其想起徐外婆现在就在b市,如果再不把“结婚”这件事说明白,回头真要被赶鸭子上架走入婚姻了。
深吸口气,江易冷静下来:
“周君擎,我们能心平气和说几句话吗?”
周君擎端正坐在那里,手不自觉攥了下裤子。
他大约猜到了江易要说什么,但他同时心里也很清楚,不管江易用什么方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好,他都不会放弃跟她结婚!
但他表情依然镇定:
“好,你说。”
江易手里端着茶杯,却没喝:
“不是你自己的错,我早该知道,像是你这种在爱情中盲目的人,没有道理可讲,我也就不该赌气说出结婚那种话。”
“但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候还真动过念头,觉得你难得遇到喜欢的人,我们相识一场,我帮帮你,成全你跟许长安又如何?反正邵景之也不喜欢许长安,可后来想想,这样太自私,也对许长安太不公平了。”
“你、你说什么?”
周君擎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觉得他可能听错了。
不然他怎么会听到,江易说她想“成全”他跟许长安?
“周君擎。”
江易抬头,认真看着周君擎,
“我想过了,我不能跟你结婚,哪怕是假的。”
“以前我觉得,可能根本不会有什么爱情婚姻的,可在你身上,我忽然觉得,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对。”
“就像你遇到许长安一样,你可以对她一见钟情,为了她付出一切,那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一个愿意跟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呢?”
周君擎懵了一下。
江易前面的话,他还能在心里一句一句反驳,可到了后面那句,他是真的震惊了!
这句话,甚至比刚才,他看到江易进门就脱了裙子还要震撼。
等他反应过来,“蹭”地站起来。
周君擎眼睛都红了,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道:
“你说什么?什么叫就像我遇到许长安一样?什么叫我对她一见钟情?什么叫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
“江易,你给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