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是云老三的第一个徒弟,也是唯一一个忠于云老三的徒弟。
他为了寻找云老三要的美人骨,已经离开师门外出寻找许久了,尧庚年记得他才在不久前寄来消息,说是找到了美人骨。
怎么就落难了呢?
尧庚年盯着邵游怀里的那只受伤惨重的鸣冬鹰,突然感觉这是个棘手的事。
第六感告诉他,不要参与进来。
所以尧庚年只是摆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但却没有任何动作,仇铭岳见尧庚年不准备插手这件事,自然就乐得轻松,趴在他的头顶准备看戏。
而云老三呢?
冲出门的云老三正巧被推门而进的邵游扣进了门里,这会儿才缓过神来,他艰难地从门缝中挤了出来,流着鼻血瞪着邵游。
“什么东西?陆吾怎么了!?”
“师父!你怎么流鼻血了!”
邵游没想到云老三竟然是从门后爬出来的,也吓了一跳,连忙腾出一只手把自家师父拉了出来,连忙说道。“陆吾大师兄的鸣冬鹰回来了,我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这只鹰的情况……是不是大师兄出了什么事啊!”
云老三定睛一看,还真是陆吾的仙使。
仙使与主人的元魂互相影响,若是仙使都伤成这样了,那主人更是凶多吉少了!
云老三一下子精神了,他连忙抱住了鸣冬鹰就在原地急地打转,哎哟了半天,最后把目光投给了尧庚年。
尧庚年立刻移开了目光,指了指床上昏迷的楚潇潇,说道:“我与她进行了融魂,潇潇现在算是我的仙使,况且我这次的融魂还与常规意义上的融魂略有区别,我要守着她才行。”
话里话外,都着重点着一个字:忙。
云老三也是明眼人,当他意识到自己是被利用时,就对尧庚年没了指望,可事到如今,还有谁能帮他呢?
“尧庚年。”云老三苦涩地说道。“我今天,一定要参加柳沉舟召开的长老会,如果不去,是要出事的。”
尧庚年点点头:“嗯。”
“但陆吾……我怕我在长老会结束后,就要参与开天塔的仪式了,到时候我们四大长老都有聚集在一起,与柳沉舟这个清君门的门主一并摆阵,重新打开沈无争锁上的天塔之印。”
“嗯。”
“解印后,我会变得虚弱,这段时间我一定要静养调理身体才行。”
“嗯。”
“陆吾,不能不救。”
“嗯。”
“邵游还小,他救不了任何人。”
“嗯。”
云老三艰难地说着,尧庚年漫不经心地点头,一老一少就在屋中僵持住了。
邵游在早上就出去采果子了,他知道尧庚年和他一样是会饿的,这里距离清云集市又远,他在昨晚拉扯着言灵儿讨教了一些辨识无毒果子的技巧,因此他在太阳还没升的时候就出去找吃的了。
这一找,就错过了尧庚年认师的事。
所以他迷茫地看着尧庚年,问道:
“尧先生,都是同门师兄弟,您……真的不救陆吾大师兄么?”
仇铭岳抬眼瞧了一眼邵游,没有说话。
言灵儿也耸耸肩膀,坐在了楚潇潇的床头,不想参与这件事。
云老三看着邵游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沉默。
只有尧庚年,他看着邵游久久不语,最后开口,淡淡地说道:“邵游,我叫尧庚年,是仇铭岳的徒弟。”
“仇铭岳?”邵游歪了歪头。“他是谁?有咱们的师父厉害吗?”
“邵游。”尧庚年又叫了一声。“我拜入清君门,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并没有想认真拜师的念头。”
“哦,这样啊。”邵游的表情有些迷惑,他看起来像是在努力理解尧庚年的话。“那……陆吾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您当年愿意在八寒白虎的嘴下救我,为什么到了陆吾这,就不想救了呢?”
“我当年救你,是因为想避开楚潇潇。”尧庚年轻轻地说道。“只是为了规避麻烦罢了,不然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了你出头?”
“……”
尧庚年的话已经很刻薄了,但邵游却不以为然,他用一双至纯至真的神情凝视着尧庚年,又说道:
“您不是坏人,您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不,这件事很棘手,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可您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我就知道,您身上有一股温和的气质,虽然时隐时现,但的确存在过。”邵游坚定地看着尧庚年,说道。“您的本质是一个温柔的人,我一直都是这样相信的。”
话音落地,尧庚年竟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是啊,他曾经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年罢了,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呢?
邵游用他一颗质朴的心肯定了尧庚年,也点醒了尧庚年。
许多时候往往只需要一句肯定,就能把一个人从深渊里拉回来——
言灵儿好像感受到了尧庚年不正常的情绪,她立刻扯了扯尧庚年的衣袖,低声说道:
“尧哥儿?这事儿可不好插手啊,那美人骨能帮助云老三重回巅峰,一定是个稀罕物品,稀罕物品的周围定有危险,你这一去……凶多吉少啊。”
尧庚年听后,却抬头看了看肩膀上坐着的仇铭岳。
“嗯?”仇铭岳眨眨眼。
“师父,能劳烦您陪我走一趟么?”
“嗯。”仇铭岳并不在乎这种小事,他点点头。“没问题啊,你可是我的爱徒,你做什么师父都支持。”
得到了仇铭岳的支持,尧庚年这才低头揉了揉言灵儿的头,低声说道:
“小狐狸,我帮你做善事,就从这件事开始,好不好?”
话音落地,言灵儿这才反应过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
一想到这,言灵儿也喜笑颜开,她立刻从床上蹦起来,一把夺过邵游怀里的鸣冬鹰左看右看,笑嘻嘻地问道:
“这只鹰,能带我们去找陆吾吧?”
“……能。”
“出发!!”
言灵儿变脸之快,让邵游有些发愣,他看着言灵儿抱着鹰出门的背影,迷惑地看向了尧庚年。
尧庚年则耸耸肩膀,将金砖递给了邵游,嘱咐道:“你在这看家,等楚潇潇醒了就让她留在这里,把这块金砖给她,告诉她我去哪了,把事情说清,并和她说,等我回来,就带她去见楚尘。”
邵游虽然没听懂,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尧庚年、言灵儿与仇铭岳就抱着鸣冬鹰出发去拯救陆吾了。
云老三呢?
他本想送尧庚年一程,可没等他跟着一起走,就见一个黑发少年从远而来,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云老三恋恋不舍地多瞄了几眼尧庚年的背影,这才被少年的催促声拉了回来。
“云长老。”少年说道。“我叫柳北朝,是来带您去清君峰开长老会的。”
“哦哦,行,好,可以。”
云老三敷衍地点点头,再伸脖子望向尧庚年离开的方向时,才发现对方已经没影了。
这时云老三才悻悻地缩回了脖子,瞥了一眼面前这位自称柳北朝的少年,却发现他有点眼熟。
“嘶……”云老三端详着柳北朝的眉眼,突然问道:“你长得好像沈无争啊。”
“?”柳北朝困惑地皱紧了眉头。“云长老,你在说什么?”
“我没见过你这号人,你是谁啊?”云老三看柳北朝,越看越像沈无争,又问道:“不会是沈无争的私生子吧?”
柳北朝眉头紧皱,寒意立刻从他的身周倾泻而出,直接将云老三冻得打了个喷嚏!!
“停停停……阿嚏……行,我不说了,不说了。”云老三后退了很远才躲开寒冷的侵袭,心有余悸地看着柳北朝,低声道:“不得了了,这脾气怎么还像柳沉舟?”
这话被柳北朝听了进去,他收了寒气的时候,非常自豪地说道:“我,是柳沉舟的弟弟。”
……
嚯。
云老三撇撇嘴。
柳沉舟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不过这性格倒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云老三想到这里,一愣。
不对啊,柳沉舟的亲弟弟,怎么长得像沈无争??
细思极恐,云老三干脆放弃思考了——反正与沈无争有关的事,就没一件好事的,想多了也没用,反正也想不明白。
放弃思考的云老三就和柳北朝一起前往了清君峰。
“我说,这个会开得有点晚啊,柳沉舟是有什么事吗?”路上,云老三看了看天色,此时此刻天已经大亮,对于一个晨会来说,的确是有些迟了的。
“兄长他一夜未眠,快到清晨才入睡,我没忍心叫他,便推迟了开会的时间。”柳北朝轻声说道。
“真是奇了,柳沉舟没生气?”
“生气了。”柳北朝老老实实地说道。“所以是我来一个一个请诸位长老前去清君峰开会。”
——这小孩,真可怜啊。
云老三看着柳北朝,心里感慨道。
昨夜,柳沉舟的确是一夜未眠的。
他除却安排好了明日的长老会外便什么都不做了,孤身回到了清君峰。
沈宸……不,是柳北朝早就察觉到了柳沉舟的气息,当他刚刚落在清君峰上的时候,他就出来迎接他了。
不知为何,在被柳沉舟用了定魂符后,柳北朝就有了一些朝气——他会在练功之余想想自己的哥哥,想想他现在在哪,想想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仿佛他成了柳沉舟的亲弟弟后,就有了亲情的联系,心中有了放不下的人,整个人就显得更有烟火气了。
可柳沉舟不喜欢。
“哥。”
柳北朝走了过来,步履匆匆但没有奔跑,看得出是急切地想要靠过来,可又碍着礼仪强行稳住了步伐:“你回来了。”
“嗯。”
柳沉舟没有理会迎上来的柳北朝,只是敷衍地摸了摸他的头,就走向了屋内。
就算是如此敷衍的安抚柳北朝也欣然接受,他脸上扬起了一些笑容,跟着柳沉舟一路走向了室内。
等二人一前一后的到了卧室的门口,柳沉舟终于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身旁跟过来的小子,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
“……唔……”
柳北朝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奇怪地歪头打量着柳沉舟,又问道:“你心情不好,身上又披着一层死气,是怎么了?你经历了杀戮……谁死了?”
……
柳沉舟微微一惊,他的确知道这小子来路不凡,但没想到他竟然连人身上披着的一层死气都能看见。
“谁死了?”柳沉舟故意问道。“我刚从冥洞回来,亲眼目睹了师父的死亡,你说谁死了?”
柳沉舟这话说的非常硬气,看起来就像一个痛失至亲、又碍着身上的责任而不得不故作坚强的孝顺弟子一般。
柳北朝虽然看的见柳沉舟身上的死气,但毕竟阅历尚浅,又信任着柳沉舟,见他这么说,便信了。
“哦……”柳北朝落寞地点点头。“那……节哀……”
“嗯,明天还要开长老会,清君门上下的琐事我还没有忙完,今晚,我想独自一人静一静。”柳沉舟敛眸掩去了目光里的不耐烦,只是淡漠地说道:“你走吧。”
柳北朝低着头,委屈地点点头离开了。
看着柳北朝落寞而去的背影,柳沉舟心中也有些五味杂陈——他与柳北朝也算是做了许久的师兄弟,明明在定魂符用之前,这小子性情冷淡,对外界的事漠不关心……
怎么在自己对他用了定魂符、改写了他的记忆后,就变得如此粘人了?
难不成这小子本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但在沈无争的调教下才成为之前那副模样的?
柳沉舟想到这里,情绪难免起了些波动,他又想起了沈无争,自己的那个……师父。
他死的时候,是不是恨自己的呢?
他,也会有憎恨这种情绪么?
柳沉舟并不能理解这些,他跟随沈无争修行,纳天下之所长,修江河之灵气,一路修炼到如此境地,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甚了解。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如同我所见的那般清晰,但当我修行到了顶峰,触碰到了那个所谓的‘天道’,却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在错位,视野里的黑与白也融合成了灰。
——而我呢?
——在这天地之间,我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