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舟与尧庚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非常相似的两个个体。
因为关于楚潇潇这只凤凰,尧庚年打过她的主意,而柳沉舟更是赤裸裸地坦露了自己的欲望。
凤凰的确太让人心动了,不知是柳沉舟以己度人的试探到了尧庚年的心思,还是说二人真的过于相似,总而言之,柳沉舟的提议让尧庚年心动了。
二人在空中又是一阵短兵相交,打的是虎虎生风,看起来各个都拿出了真本事在互相试探着,看起来的确像是立场不同的两个人在用心地交手。
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些什么的沈无争与仇铭岳在下面观望着。
沈无争虽然看出了柳沉舟对尧庚年没有杀气,但他也明白柳沉舟的确是在用心试探尧庚年的虚实。
仇铭岳呢?
他虽然明白如果柳沉舟全力出手,那尧庚年定然是挡不住的,但他仍然十分开心。
“哎哟,沈无争,你真是个好师父啊!”
“……你想说什么?”
“没有没有,我就是不理解而已。”
“不理解?这世间还有你不理解的事?”
“还不少呢!我给你念叨念叨啊……”
仇铭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沈无争的身边,在一边阴阳怪气道。
“我这小徒弟全靠自然发育,没想到竟然能与某些人精心调教数百年的徒弟打得有来有回,哎,没办法,有些师父啊,就是不会教书育人哦。”
沈无争瞄了一眼仇铭岳,没接话茬。
仇铭岳见沈无争没说话,气焰更加嚣张,甚至直接坐在他身边开始摆架子了。
“你说,都是当师父的,师父输给了师父就算了,现在连弟子也要输给弟子了,都是第一次当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
沈无争瞟了一眼仇铭岳,忍住了。
“这说明什么?有些人啊,的确就是不适合为人师表的,他一没那个眼光二没那个本事,不行,不行啊。”
“……”
沈无争闭上了双眼,决定避而不听。
这时,仇铭岳深吸了一口气,显然还有更多的话想要趁机奔放而出——
沈无争立刻睁开了双眼,对着空中交手的两道光影喊道:“柳沉舟,还不速战速决?莫要再给为师丢脸了!”
沈无争忍不下去了,仇铭岳的脑子里损人的话可是比他要多的,再这么听下去,沈无争估计就要被气出内伤了。
这番话落到柳沉舟与尧庚年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沈无争在催了。”柳沉舟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尧庚年的突刺,说道。“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那我们也不要再浪费时间与体力了。”
“话虽如此,可你凭什么与沈无争斗?”尧庚年说话间也化解了柳沉舟的劲道,回道。
二者又是一番擦肩而过,看似十分惊险,实则万分安全。
“我带了法器,能逼他收起大世界,不然连他自己都要受伤。”柳沉舟回。“皆是你见机行事,收了他的性命即可。”
“好,那我稍后会使出一招尸龙息逼你后退,给你一个使用法器的机会。”尧庚年道。“成败在此一举,你如果没有用那个法器,我就默认合作失效。”
“好。”
言语间,尧庚年与柳沉舟已经达成了一致,杀意全部落在了不远处沈无争的身上。
沈无争尚且不知自己大难临头,他还在气仇铭岳的阴阳怪气。
大概就连他这种人,也不相信柳沉舟会在这种时候与敌人结盟,目的只是为了将他杀死吧?
“小心。”
尧庚年低声提醒,便再度祭出了体内的元魂引燃了尸龙息。
炽热且巨大的尸龙息在尧庚年与柳沉舟的身旁炸开,热浪袭面而来,就连沈无争与仇铭岳都下意识后退了数步,更别说是近在咫尺的柳沉舟了。
“你要杀死我么?”柳沉舟狼狈后退,咬牙切齿道。
“不敢,但装也要装得像一点。”尧庚年怡然自得地后退,甩下了一句话。“加油,死鱼脸。”
柳沉舟算是吃了个暗亏,但他也只能受着,运起全身的灵力化成一股龙卷风,暂且化解了迫在眉睫的灾祸。
随后,在这股火风暴中,柳沉舟翻手取出了自己的法器。
这法器看起来像一朵洁白的莲花,莲花是含苞待放的状态,而滚滚的白色雾气就从花瓣的缝隙中流淌而出。
流淌的雾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砸落到地上的时候,变成了漆黑且粘稠的液体,将一切接触到的东西同化成了一片粘稠恶臭的沼泽。
甚至就连尧庚年的尸龙息也敌不过这片沼泽,只要被这股白雾触碰到,方才还熊熊燃烧的火焰就瞬间熄灭,化成了沼泽的一部分。
“徒弟!不好!”
仇铭岳总算看清了这个法器的真身,他连忙厉喝一声就赶到了尧庚年的身旁,拉着尧庚年一跃而起,尽可能脱离地面。
“啧。”
沈无争也皱紧了眉头,他轻身而起,那柄最初的漆黑利刃也出现在了他的脚下,带着他立在了半空。
一瞬间,所有人都凌空而站,盯着下方不断蔓延的沼泽,面色极差。
其中最差的,还要数这个大世界的‘主人’沈无争了。
“柳沉舟,你为何要使出这等法器?”
“他使出了尸龙息,弟子别无他法,只能祭出雾山莲与之抗衡。”
柳沉舟隔空对沈无争行了一个礼,看似毕恭毕敬地说道。“弟子无能,请师父恕罪。”
沈无争却对此毫无办法,他只能命令道:“收了雾山莲。”
“弟子愚钝,雾山莲一旦放出,很难收回。”
“你……”
沈无争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呕出了一口黑血,脸色也变得惨白。
他捂着胸口,死死地瞪着面无表情的柳沉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仇铭岳与尧庚年,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师父。”柳沉舟的话又传进了沈无争的耳中。“您稍作忍耐,弟子很快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结束么?
结束什么的一切?
沈无争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但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收了大世界自己就要受法则的约束,而不收则要受雾山莲的影响。
前后都是绝路,这个时候该如何抉择?
沈无争棋错一着,竟然被柳沉舟逼到了绝境!
反观仇铭岳那边,虽说也很紧张,但毕竟只是初期的阶段,所以气氛还算和谐。
只见仇铭岳骑在尧庚年的肩膀,指挥着尧庚年踏空而立,看着脚下的一切——
不多一会的功夫,整个寂王殿已经成了沼泽的天下。
在这片沼泽之上,一朵洁白的莲花含苞待放,瀑布般的白色雾气被漆黑的粘稠液衬托得宛如仙气一般飘逸,给初来乍到者制造了一种仙气的错觉。
据传言,雾山莲从冥府中应运而生,食死灵之气成长,终在成形之日完成了蜕变,化作一朵白莲悬浮与天地之间。
“师父,这是什么东西啊?”尧庚年辛苦地站在从墙壁伸出来的阴影上保持平衡,一边问道。
“雾山莲,千年前的法器之一,”仇铭岳骑在尧庚年的头上,虽然造型很好笑,但他却是难得地谨慎起来。“小心,这可是真正受天地滋养、进而孕育而出的法宝,瞧见没,徒弟,沈无争是真的兜里有东西。”
不过就算如此,仇铭岳还是要隔空怼一下人,看得出他虽然谨慎,但并不害怕。
“您,在暗示什么?”
“我这是暗示吗?我明示得还不够明显吗?”仇铭岳两眼一瞪。“你说你都潜入清君门了,怎么就跟了个云三?这穷鬼能给你什么好东西?你瞅瞅你这一身的破衣烂衫,狗看了都不要。”
“……那的确是弟子不谨慎了。”
“就是啊!”
实际上,尧庚年是很担心自己被骂的。
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仇铭岳以一种非常严肃的姿态告诉他,关于天道的事,不可听信他人的话,清君门又与仇铭岳有直接的仇恨,他擅自拜师进去,仇铭岳肯定是不同意的。
但没想到仇铭岳竟然如此淡定地就接受了他的这个行为,就算有楚潇潇与云老三作为缓冲带接着,可仇铭岳的这个反应……依旧是太过平常了。
还是说,他真的把自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真的有这种可能么?他们二人不过是一面之缘,沈无争与柳沉舟这等百年的师徒都有如今的翻脸相对,那他仇铭岳就会为了自己而牺牲所有么?
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么?
尧庚年不敢赌,但他一直在找机会与仇铭岳坦然关于萧余生对自己的态度——不过现在不行。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将目光投给了柳沉舟。
柳沉舟等的就是这个目光,他们二人的视线再度相撞,二人心有默契地点点头。
随后,柳沉舟便取出一颗白色的莲子打向了含苞待放的雾山莲!
雾山莲与这粒白子接触的一瞬间便盛放了!白色的雾气轰然炸开,化成了漆黑的死气沼泽向沈无争涌了过去!!
沈无争一惊,连忙御剑避开:“你要做什么!!”
“弟子不敬,望师父海涵。”柳沉舟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嘴上认错的话也从没少过。
白莲造成的泥沼虽被沈无争避开,但实际上整个空间都是沈无争的大世界,只要这些泥沼还在这里,那么沈无争就是在持续受到伤害。
果不其然,沈无争躲开了泥沼的袭击,但他却又吐出了一股鲜血,脚下一抖,险些从黑剑上掉下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事仇铭岳也明白其中有猫腻了。
“徒弟,你……”仇铭岳扯了扯尧庚年的头发,小声地说道。“你不能是和这柳沉舟做了什么交易吧?”
事已至此,尧庚年也不再隐瞒:“利益相同,徒弟我就擅自做主了。”
“没想到啊,沈无争这小子竟然是被自己徒弟背刺死的。”仇铭岳摇了摇头。“徒弟,你这个时候再往他身上扔一团尸龙息,这小子要么收了自己的大世界,要么就会被你的尸龙息活活烧死在这里。”
仇铭岳说到这里,柳沉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尧庚年!”
这声历喝有着催促的味道,尧庚年也不敢怠慢,毕竟他与柳沉舟是做了约定的,既然柳沉舟坏事做尽,那么自己也不介意推他一下,好让自己受益。
所以尧庚年便再度引燃了尸龙息,带着仇铭岳向着沈无争疾驰而去!
沈无争此刻的脸色是很差的,他的唇瓣已经没了半点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看起来就像是命不久矣的人一样脆弱。
看来柳沉舟的这朵雾山莲,的确打在了沈无争的要害上。
尧庚年虽心中感慨万千,但下手却是精准毒辣,他趁虚而入,瞬间就贴到了沈无争的身前,将一股黑色的厉鬼之息率先打进了沈无争的体内!
是的,尧庚年不光要烧死他,还要在他死前,先用厉鬼之息吞噬他的元魂!
沈无争也察觉到了异样,可在极其虚弱的前提下,他早已无力抵挡尧庚年的进攻。
“沈门主,得罪了。”尧庚年低声说道,随后他便唤出了一朵尸龙息,将它落在了沈无争的头顶。
尸龙息立刻从头顶蔓延到了沈无争的全身,不过是眨眼之间,他便被火焰包裹,成为薪柴而熊熊燃烧。
“……”
沈无争是不甘心的,他想要自爆来回击这一切,只不过聪明如柳沉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他早就让雾山莲弥漫到了整个寂王殿内,牢牢地掌控了沈无争的魂器。
大世界,由魂器与元魂共同生成,这意味着一个人的元魂被分成了平等的两份。
元魂想要自爆的话,必须要魂器的配合。
只要魂器不动如山,那么就算元魂衰竭,这个人都不会死。
这是萧余生的分魂能活在大世界里的原因,更是此刻沈无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原因。
沈无争败了。
他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形如枯槁,他本可以将大世界收回,但收回后的他已经没有能力与仇铭岳一战,虽说仇铭岳可能怜悯他,可他不想要这种怜悯。
而他更不愿死在萧余生的法则之下。
到了生命的最后,沈无争将自己燃烧着的枯瘦手掌摁住了尧庚年的肩。
“尧庚年……”沈无争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