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一个人在拜师修仙前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充斥着杀人犯?
这些日后道貌岸然的修仙者,取他人之命,成自己之路。
这就是修仙么?
这,配叫修仙么?
尧庚年在人群中小心地腾挪着,索性这里的人都为了对方的心脏而厮杀,没人留意到这么一个灵活的瞎子。
在这里,尧庚年看见了太多太多的谋杀,人们的嘶喊声在这里甚至形成了一种可怖的节奏,回荡在清君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名清君门的弟子,此时竟站在高处欣赏着这一切。
“尧哥儿,你也别太想不开了,仙家本就不把凡人当人看,这个世界不过是把这个问题更赤裸地撕开了而已。”
言灵儿终于忍不住了,跟着尧庚年身后悄声说道:
“人本就是仙的香火之源,不然还能怎样?说到底不过是闲情逸致下的互利互惠,要我看啊,为了修仙而夺他人性命,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啦。”
“人与人之间就算不是绝对的平等,但至少也不能这样啊……”
“那你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还是说你看这些不爽,想推翻天道?”
“如果我无法重新定下一套新的法则,那么我推翻天道也没用。”尧庚年顿了顿,严肃地说道。“我也许会想办法的,再这样选下去,这个世界会走向毁灭。”
“那你记得先帮我积攒功德啊。”
“知道,肯定是以你优先的。”
“好耶!”
言灵儿立刻笑嘻嘻地继续跟着尧庚年,在她眼里,只要她的尧哥还惦记着帮她积攒功德,那她的尧哥儿做什么都无所谓。
但尧庚年却开心不起来,他觉得越了解这个世界,就越得可怕。
尧庚年只是一介凡人书生,在他的认知里,人与人应该是平等的。
至少,不该被随意杀戮。
但言灵儿不然,她出身狐妖,看待世界的角度从本质上就与尧庚年不同,再加上她往后升仙又遭贬,自然是对这些只关人命的事没那么敏感。
不过就算如此,一来二去的,尧庚年不出手,时间拖得久了,言灵儿也觉得无聊了。
她想让尧庚年做点什么,或者说,让他更像一个灾星——至少先把他作为凡人的良知先扔掉再说。
不过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还得慢慢来。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尧哥啊,你反正做不了什么,不然就先接受吧?你瞧这些人杀得多尽兴,你是不是也该参与进去了?”
尧庚年一脸困惑:“我参与进去做什么??”
“万一这就是考核呢,看你们这群人有没有勇气踩踏别人的性命前进?”言灵儿推了推尧庚年,催促道。“刚才那个死得快的说得没错,你不杀人不献礼,那踏入仙门就没你的份,那你岂不是白做这么多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轻巧,这可是谋杀。”
“那你刚才难道没杀人吗?”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你就是抓着你那良心不放,别了吧?”
“就是不一样。”
“你就是心慈手软!”
“和这个没关系!”
“哼!!”
虽说尧庚年刚才的确杀死了一个人,但本质上也是为了狩猎本性为恶的劣徒的。
现在杀人?
这在本质上可就不一样了。
“那个弟子也说了,平衡天秤要的是万物之灵,心脏这种死物怎么就是万物之灵了。”尧庚年说。“为了确定的目标去杀人,我没意见。但如果你让我盲目地跟风,这不是杀不杀人的事,这是……”
尧庚年说到这,用手指点了点言灵儿的太阳穴。
“这里有问题。”
言灵儿呆呆地回味了五秒,随后气鼓鼓地钻回了尧庚年的影子里。
呼,终于安静了。
可还没等尧庚年细想接下来该怎么处理现在的局面,他就被一只血手抓住了胳膊!
尧庚年的神经猛地绷紧,当他正准备还击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重伤的无名女子。
这是一名面容娇俏的女子,她望向尧庚年的眼中充斥着对生的渴望。
女子的心口插着一柄匕首,前胸已经鲜血浸透,她可能刚刚被人暗杀,如今命不久矣,生物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向着身周没有杀意的人求援。
“救救……救救我……”她说。“我想活着……我不想被人忘记……小妹还在家等我……救我……求求你……”
“没事,我可以帮你!”
尧庚年被这句话触动了神经,他又何尝不是为了回家而与狐妖做了交易呢?
想到这里,他立刻将这位女子扶起,本准备将她护在身后,却在下一秒被人捅了刀子!
尧庚年:“!!”
女子的袖中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接近尧庚年的瞬间便刺向了他的心脏。
尧庚年一怔,就听见耳畔传来了女人的喘息声:
“心脏……我也要献上一份……我要修仙……我要……”
“我要……”
“要……”
“……回家。”
女人死前都在想着要挖到一颗心脏献给天秤,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踏入仙道、才能风光地回家。
可惜她在此之前已经被人重伤,说完这些后就死在尧庚年的怀中。
女人也是人,她流出的血还是温热的,她的尸体也还是柔软的,但除了尧庚年外,这个世界已经将她遗忘了。
尧庚年愣愣地抱着她的尸体,又抬头四顾这血腥的杀戮场。
他忽然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都别他妈的杀了!”
尧庚年一声长啸,带上了那颗尸龙魂内残存不多的龙威,竟然真的镇住了厮杀的众人。
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好奇地张望着,想看看究竟是谁能吼出如此威严的声音。
这时,尧庚年点着拐杖站了出来。
尧庚年敢在这个时候出头,也是有自己的算计的。
在经过这些厮杀后,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等连入门都算不上的选拔活动,柳沉舟一定不会在意的,所以他就算闹得再大也没什么问题。
“这位清君门的师兄也说过了,平衡天秤要的是万物之灵,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地去思考如何取得这‘万物之灵’,而不是顺着他的意思去互相杀戮!”
众人一听,觉得还有几分道理。
只是有几个杀红了眼的没停下杀戮的行为,一定要把手里的人杀死才肯停下听尧庚年继续说。
人死魂灭,死了就死了。
尧庚年对这些杀人凶手气不起来,只是越发对天道不满。
他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我明白大家都想拜师清君门修仙,好在这人世间留下自己存在的证明,但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挖的心脏再多,又有什么用?”
话音落地,人群里却传出了反对的声音。
“有什么用?你这臭瞎子,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吗?”底下的人叫了起来。“没听见刚才师兄说了吗?我们挖心脏是对的,只不过是太少了,分量不够罢了!”
有了第一个反对的人,第二道反对的声音也立刻跟了上来:
“就是,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盲人对我们指指点点了?你又供上了几个心脏?捡剩的东西,轮得到你在这做善事?”
“要不是你一个瞎子残废没人稀罕,你能活到现在?”
“喂,你有点自知之明吧,劝你早点自杀,别占用我们的资源了!修仙不易,劝你这残废趁早放弃!!”
“你怎么不去死啊!废物瞎子!”
一时间,人群众说纷纭,但大部分是辱骂尧庚年瞎子多管闲事。
尧庚年听得火大,落手以杖点地,体内的尸龙息瞬间就化作无形的气炸向了四周!
瞬间,这里再度寂静了下来。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口头歧视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好,你们想挖,那挖吧,我不拦着,反正你们也没本事杀我。”
“可我问你们,你们要挖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尧庚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质问所有人。
“要挖到这里无人么?要挖到活下来的都是些真正的人渣败类?挖到只剩下没有良知的人渣才行?”
就算这个世界默认的法则是弱者不配生存,但也没人愿意做人渣败类。
方才还叫嚣着的众人沉默了,很显然,他们对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都是在跟风厮杀,并沉浸在这种不良的快感里。
若不是尧庚年这一声厉喝,恐怕他们当真要杀到最后才行了。
良久过后,人群中颤颤巍巍地举起了一只手。
尧庚年看见了,但他碍着自己失明的人设,也只能假装看不见。
这时,人群里的一个刀疤脸果断地给了举手的人一拳头:“你傻啊,他瞎你看不见吗?你有啥事直接说啊!”
举手的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双手是干净的,只有衣衫上有着刀割的痕迹。
很显然,在方才的混乱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丧心病狂地屠杀的。
少年人说道:“那,那我们怎么能取得那个什么‘万物之灵’啊?”
“我想应该是元魂。”尧庚年答道。“心脏是很重要的器官,但元魂也是,人没了心脏不能活,可没了元魂也与死亡无异,我觉得师兄的意思是……让我们找一颗元神交上去。”
“可我们该怎么取出元魂啊?”少年人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吗?我……我们都不会啊。”
好现实的问题。
尧庚年心中也跟着点头。
这时,在一旁看戏的清君门弟子才慢悠悠地鼓起了掌。
“没错,的确只是一颗元魂就能平衡的事情,对于我们这种已经踏入修仙之路的人来说,不难。”
说到这里,清君门的弟子不怀好意地看着尧庚年,又说:“可对于你们这种连修仙的门都没碰过的人来说,难如登天,你就算知道该用元魂去平衡又能如何?”
尧庚年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什么都不会,把人的元魂扯出来再吃掉这种事,他特别熟练。
但他不能在这里暴露自己,所以也只是低着头,闷闷地说道:
“大家一起想,总会有办法的。”
实际上,尧庚年是厌恶这个清君门的弟子的。
若不是因为他,这场杀戮不会上演。
他明知道正确的答案,却还是诱导着众人互相杀戮,让这里变成了血淋淋的人间地狱。
这种人就算踏上了修仙之路,但他配被人记住么?
不配。
“你好有趣,虽然你是个瞎子,但看起来你心不瞎啊。”尧庚年正想着,这位清君门的弟子就主动走上前来,他打量着尧庚年,打趣道。“你刚才叫我什么,‘师兄’?嗯?”
呕。
尧庚年心里呕吐,他怎么一时糊涂,把他简称为了师兄呢?
真是悔不当初。
“师弟哟~师兄我呢,叫逸风,我想麻烦你一件事。”逸风故意拉长了音调,突然扬手打向了尧庚年,瞬间变脸。
“你去死吧,残疾哪配修仙!”
好在尧庚年早被恶心到,当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就有所防备,在他出手的瞬间就反应过来,并猛地后退躲开了这一击。
逸风的掌带着凛冽的杀意,在尧庚年原本站立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一个坑。
“还是个灵活的瞎子啊,谁教你的武功?你的废物亲爹么?”逸风不屑地嘲讽着,两指一并,直指不远处的尧庚年。
指尖落下时,一柄青锋便自天而降,杀向了尧庚年!
“你家父母怎么把你这残废养的这么好?真是的,多亏了老子把关,才能为大家谋福利。”
谋福利,指杀死尧庚年这个漏网的餐费,为世界做出贡献。
逸风的剑虽然凌厉,但远不及尧庚年这几天遇见的几位大神,他也算是从地狱副本里摸爬滚打的幸存者了,对于这种小场面还是游刃有余的。
只见他连躲都不躲,只是等青锋逼近自己时扬起一道尸龙息,这寒光凛冽的青锋宝剑就融化了!
逸风见状大吃一惊,他看见那道诡异的尸龙息时顿觉得不妙,可为时已晚,因为此时,尧庚年的拳就已经到了脸上。
这一拳下去就砸凹了逸风的半个头,尧庚年出手极狠,出拳时就没想过给对方留活路。
“嚯,修仙的还是有点东西,真能活啊。”
尧庚年冷笑一声,他本以为这一拳下去就能带走他的命,但这位叫做逸风的清君门弟子却格外坚强。
只见他捂着凹下去的半边脸,明明已经血流不止,却还是用剩下那只完好的眼睛死盯着尧庚年看。
“狗娘养的死瞎子……”
逸风话没说完,一道漆黑的影子拔地而起,将他贯穿在了半空之中。
骤然他呕出了一口深红的血块,觉得脊背发寒,彻底死了。
不远处的尧庚年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道:
“我替你爹妈教训你,你不感激我就算了,怎么还骂我。”
“我最讨厌人说我没家教,我自认是个文人,你不要胡乱编排我。”
“这样不礼貌,你下辈子不要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