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四月,细雨如织,密密绵绵的下着。
因为是周末,苏樱桃一觉睡到自然醒,听隔壁没有汤姆和珍妮的声音,于是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
刚把眼睛闭上,就听见隔壁传来宋言的声音:“真他妈的扯淡,不过一场电影而已,我都跟上面说八百遍了,当时我们为了唾弃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把灾幕都差点给唾烂了,他们没完了这是?”
“领导,您把门开开,咱们屋子里谈!”这是郑凯的声音,听起来低声下气的。
“滚!”宋言一声吼。
不一会儿,有人又来这边敲门了,苏樱桃估计是郑凯又来找自己了,于是快速穿上了衣服,下楼给他开门。
开了门,郑凯叼着一支烟,两手叉腰,一副大哥的模样站在外面。
“怎么,你们这是批不完了这是,郑凯,要不要脸啊,当时看电影的时候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两只眼睛盯着灾幕,口水差点没流成河。转身就批别人睁着眼睛看亲嘴儿,你要不要脸。”苏樱桃翻了个白眼,抱起手臂,冷冷的说。
一场《蒂凡尼的早餐》,是博士放给樱桃看的。
引进的译制片,既然能引进,就证明它没什么问题,肯定能播。
但是也不知道看电影的谁多嘴,把这事儿传出去。成县g委会的人听说了,居然专门跑来批机械厂的领导们,说他们腐朽堕落,思想有问题。
宋言这方面倒是贼溜,当即就写了一封检讨,说自己是为了让民众唾弃资本主义的靡靡,腐朽,堕落的生活才放的那部片子,跟别人无关。
而且机械厂的群众们群情我来想办法,你快去吧,我这儿有两件我不穿的衣服,带给郑霞。”苏樱桃翻了个白眼,递给郑凯两件自己不穿的旧衣服,说。
郑凯刷的就给苏樱桃敬了个礼:“你只要再能要来50个知青,咱们都够用了,再见啊苏主任。”
看人家一脸冰霜,刷一把关上了门,郑凯的嘴巴笑咧的,都快咧出天际去了:苏主任人虽小,脏腑跟谁都不一样,身为农场大哥,他心甘情愿受苏主任领导,绝无二心。
现在农场已经垦出整整七百亩地了。
毛纪兰从一过完年开始,按照每一块地,分工规划,光照好的地方种蔬菜,种瓜果。
光照不好的地方则种各类杂粮,红薯之类的,这些东西产量高,而且才三月份,红薯秧子、甜菜头子不就已经可以吃了?
而马上春耕就要开始了,将近四百亩的麦田,只要一播下去,妥妥的又是十万斤粮食。
但人手依然严重不足,再垦800亩荒地出来,她至少还需要50号干劲儿特别足的壮劳力。
苏樱桃也不是没往上面打过报告要知青,但像密林农场这样的体量,上面配比的知青额度就是20个,她早就用完了。
这不,苏樱桃正愁这事儿呢,细雨蒙蒙中,眼看有一队女同志,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农场,有一个中年妇女,踮着脚,给走在最前面的女同志打着伞。
远远一看,带队的不正是地委书记的夫人,李薇?
“小苏同志,你好啊,我来看我的农场了,你是不是也正在愁自己没人手用,快看看,我给你带了足足20号人,还有一个好领导。”李薇远远看见苏樱桃,伸手就来握她的手。
旁边的中年妇女适时介绍:“李薇同志现在可是咱们g委会的副主任。”
“恭喜恭喜。”苏樱桃握上李薇暖暖的手说。
要苏樱桃猜的没错,李薇之所以能当上市g委会的副主任,应该还是凭借密林农场的功劳,毕竟密林农场因为生产量高,去年在市里,很是受了一把领导们的关注。
李薇还带着自家闺女宋清溪,先把宋清溪打发到宋言家,让她去宋言家躲雨。
回头,这才指着给自己打伞的中年妇女说:“这是我从咱们妇联选的最优秀的一个女同志,带着二十个从妇联下放的劳动人手,来给咱们农场添砖加瓦,这样吧,生产场长咱们先不让她当,考核一下她的能力,给她任命一个副场长,怎么样?”
苗小兰,大概五十出头,带的一队人手也全是妇女,倒是都很精干。
不过一看就是城里人,都没干过什么活儿。
“可以,那咱们立刻去农场吧。苗大姐,你们就像这场春雨,贵如油,来的真及时,你们先走,我回家打把伞。”苏樱桃说。
李薇带着苗小兰,和那帮从妇联来的妇女们,冒着雨往农场去了。
苏樱桃进门去打伞,一进门,就见汤姆双手抱臂,一脸严肃:“该来的还是来了,李阿姨来抢你的农场了。早知道我元旦的时候就该把她清理掉,哼!”
“但她们也是劳动力,能帮咱们农场垦荒。”苏樱桃说。
汤姆才不信呢:“那些阿姨根本不像毛奶奶,一看就不会干活儿。她们只会抢农场,根本就不会干活儿,这对咱们来说是坏事情。”
珍妮正在做早餐,看苏樱桃急着走,从烤箱里拿了一只烤红薯出来,包上油纸,递给了她:“婶,注意别烫着。”
“汤姆,你知道吗,咱们华国有句古话,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婶儿先走了,你先弄懂这句话,好不好?”苏樱桃打开伞,有出门。
汤姆扑到了门口,望着雨中的苏樱桃,喊了一句:“弄懂了这句话有什么好处吗?”
“我买块红布,给你做个红背心。”苏樱桃回头,看汤姆不大感兴趣,又说:“再给你做一套绿军装。”
绿军装加红背心,可是现在所有孩子都喜欢的衣服,绿军装够鲜艳吧,要是解开扣子,里面还有一件红背心,那才叫真正的又红又专。
“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哄我呀。”汤姆追了出去,冒着雨追了好远,看苏樱桃拐过了万人坑的弯儿,才折返了回来。
这会儿雨已经快停了,就是有点儿冷,汤姆穿的还是睡衣,抖抖索索正要进屋,就见宋言家的屋檐下站着一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衬衣,米色的外套,扎着两个大马尾,正在笑:“小屁孩,开心吗,我妈妈带了很多人来帮助农场啦,你们从今往后就有好日子过了,因为以后我妈会带更多的人来帮助你们的农场,知道吗?”
招招手,她说:“过来呀,我这儿有我爸去内蒙出差时别人送的奶酪,我不爱吃,送给你吃。”
汤姆还没说话,珍妮捧着一块红薯从屋子里出来了,剥开红薯,她居然说了句:“当初日本人还在万人坑刻了一行字,叫‘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呢。”
汤姆连忙点头,摆明了的,李薇是来抢农场的,这个宋清溪居然腆不要脸的,还觉得她妈是来帮助农场的?
“给她打伞的那个奶奶,是你们家的亲戚吧,一看就是,说不定就是你奶奶。”汤姆故意说,他看得出来,打伞那个中年妇女,对于生产场长志在必得。
宋清溪觉得汤姆有点傻:“我奶奶在首都,住的可是真正的小洋楼,而且还是高级干部,会到你们农场来当场长?苗小兰是自己竞选上来的,跟我妈可没关系。”
“狗屁的没关系,你妈是在抢我婶儿的农场,她不要脸。”汤姆气坏了,气的两只手不停的搓着自己的小脸蛋儿,在台阶上蹦蹦跳,随时准备过去打一场,活像泼妇老太太吵架的样子。
宋清溪忍不住给汤姆逗乐了:“这小孩儿别的方面不行,生气倒是很厉害,最会自己气自己。但是小朋友,你知道什么叫能力吗,我妈妈就有管理的能力,而你婶儿,没那个能力。”
珍妮的周末,一般是做好了早餐,等大家吃完,把碗洗完,就要去练球了。
拿着乒乓球拍,她突然停台阶上了:“宋清溪,你会打乒乓吗?”
“当然,我是我们校队的冠军,高中生都打不过我。”宋清溪如数家珍:“我的版画拿过省级大奖,我的诗歌登上过《人民日报》,我还是咱们秦州文工团少儿组的报幕主持人,兼独唱呢。”
这可真是金光闪闪的履历,堪称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小屁孩儿,姐姐什么都会,以后姐姐也什么都会教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宋清溪很想捏一下汤姆肉肉的脸:“给我捏一下,我就给你奶酪吃喔。”
珍妮拍着球说:“走吧,宋清溪,咱们打一局乒乓,要是你赢了我,我把邓长城送给你,让你天天捏他的脸。”
宋清溪发愣的功夫,珍妮手握乒乓,直接一颗小球从球拍上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打在宋清溪的头发上:“出来啊,咱们比一场。”
“你打我干嘛?”宋清溪突然发现珍妮这个小女孩不是乖,也不是听话。
而是,她有一种别人完全没有的冷酷劲儿,而且,乒乓打的确实特别好。
紧接着又是一颗球,她点在篱笆上,又稳又准,直接拍宋清溪脸上了:“你不是乒乓球冠军吗,难道这点准头都没有?”
汤姆简直就是狗腿子:“姐姐,打她!”
宋清溪抓起乒乓球,就算扔,她也扔不到珍妮的脸上,再何况还是拿球拍打呢?
“小叔,这儿有人欺负我!”一跺脚,她就是一声哭。
汤姆顿时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跑,因为宋言特别护短,尤其护宋清溪,拿她当宝贝一样,疼的不得了,这要给宋言发现他们在欺负宋清溪,可就完蛋了。
果然,宋言就在窗前站着,一把拉开玻璃窗,他说:“邓长城又不是狗,你捏他干嘛,把奶酪干给他,哪里有一个给人送东西,拿人当狗耍的。”
咦,宋言挺公道的嘛。
宋清溪下了台阶,把奶酪干儿递给了汤姆,咬着牙说::“给吧,小心别噎着你。”
汤姆可爱吃奶酪干儿了,接了过来,扭扭屁股:“谢谢嗷。”
珍妮拿乒乓球打人的时候,可没想到打哭了宋清溪,还会有奶酪干儿吃。
这大概就是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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