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岗再往北,大地被一条巨河切断,河水汹涌,泥沙裹挟,河岸附近荒无人烟,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池塘、沼泽。芦苇林立,碧草连绵,数不清的水鸟在水面盘旋起落。
黄河奔流,水声如雷。
在春夏季节,黄河乃是开封北部的天险。但到了寒冬腊月,河面结冰,天险便成了通途,随时会被异族骑兵袭破防线。为了给京城示警缓冲,宋军在南北两岸均驻兵设防,建有守望相助的军寨堡坞。
萧赤狼等往回眺望,只见远处烟尘翻卷,分明正有大队兵马锲而不舍地追来。要想逃过黄河北岸返回燕云,必须要去古渡口坐船,可是渡口附近有宋军巡查,岂会容许他们靠近?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孤军深入敌境,情势无比险恶。饶是萧赤狼多谋善断,这一刻亦踌躇难定,不知该逃往哪个地方。
他身侧的亲卫头目毅然道:“大人,速速卸去甲衣,伪装成宋人独自离去!我们替你吸引追兵!”
萧赤狼大怒,扬手啪的一鞭抽去,呵斥道:“混蛋,我怎会丢弃大伙儿当逃兵?我契丹男儿宁可战死!”
那亲卫头目忍痛叫道:“大人留着千金之躯,来日还可斩杀宋军,为我们报仇!”
其余亲卫纷纷道:“大人,快走!”“死在这里不值当!”
萧赤狼双眼通红,牙齿紧咬欲碎,低声道:“你们都是勇士,是契丹一族的骄傲!我萧赤狼对天立誓,必善待尔等妻儿!”扯掉身上的软甲饰品,仅仅拿了一把宝刀,头也不回地钻入路边的树林。
众亲卫相视一眼,脸上浮起决死之色。那亲卫头目穿上萧赤狼的甲衣,骑上宝马,被众人簇拥着转向东行,惊起鸟雀无数。
沼泽边缘草地松软,不利于马匹奔跑。众契丹骑兵又逃了约半个时辰,终于被宋军追上、包围。他们根本不理会宋军的招降,咚咚跳下马背,口中发出绝望的狼嚎,挥舞兵器发起冲锋。
然而下一刻,冷酷无情的箭雨扫射过去。
箭矢穿透人体声噗噗作响,血珠溅射。
没有怜悯,没有意外,契丹骑兵们相继仆倒在泥地里,身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永远无法再重返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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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赤狼毕竟是罕见的枭雄人杰,迅速摆脱了懊丧恼怒的情绪,冷静地躲避追捕。
宋军此次白昼突袭,的的确确出乎意料之外,一剑封喉,狠辣精准。他的部属已损失殆尽,自己一人留在开封毫无意义,得设法尽快返回燕云。如今他要么找上耶律忽哥,躲进辽国使团,要么联络凌波阁的盟友,请高正焕护送自己北归。
但宋人既然能找到白虎岗,又岂会查不到凌波阁的据点?说不定高正焕他们已被另一支宋军杀得呜呼哀哉了!
萧赤狼平生第一次,对素来瞧不起的南人产生了敬畏。
大宋地处中原四战之地,周边的吐蕃、党项、西蜀、南唐、北辽、北汉岂是好对付的?但赵匡胤登基后,修内政,聚钱谷,铸强军,硬是把除北辽之外的各国打得服服帖帖,十战九胜!
稍有头脑的人都必须承认,大宋正在快速崛起,迟早要制霸天下。若是赵匡胤再拥有象征正统皇权的九州鼎,令九州民众归心,便可建立起一个疆域堪比汉唐的强国。
萧赤狼心底产生浓烈的危机感,又有几分无奈。当今辽帝妒贤嫉能,滥杀大臣,耽于酒色游猎,并未警惕南边的邻居獠牙日益锋利,一旦宋辽开战,只怕凶多吉少。
萧赤狼心念电闪,决意潜回京城驿馆。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谁又会想到他还敢孤身闯入东京城?
为了搜捕漏网之鱼,大宋禁军在各路口、渡口、市镇设卡严查,凡是形迹可疑者一律扣押,若有谁胆敢反抗,当场格杀勿论。面对手持弓弩、刀枪雪亮的禁军甲士,再羁傲不逊的江湖人士也乖顺如小猫,老老实实接受盘查。
萧赤狼躲在暗处耐心观察,眼见可能藏匿有人的货运车辆都逃不过搜查,不禁皱紧了眉头。他仗着身手高超,倒不怕被宋军逮住。但是越靠近京城人烟越稠密,皇城司的探子越多,哪怕等到夜色降临,他亦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城墙,更不必说混入都亭驿馆了。
这时,忽见一列装载着鸡鸭活猪的车队驶来,车头插着五福盟的彩旗,所过之处行人纷纷掩住口鼻,一副嫌弃的表情。即使是面冷如冰的禁军甲士也受不了那股恶臭,草草检查一下,赶紧示意车队前行。
萧赤狼心头微动,记住那旗帜上的标志,悄然离开。
五福盟在城外建了大批鸡栏猪舍,每日均向城内运送数以万计的活鸡活猪。萧赤狼甚至不用询问土着,轻而易举地找到最近一处堂口。为免露出破绽,他先埋藏好宝刀,故意撕烂衣衫扑上尘土,闯进门拉住一个管事,谎称遭到贼人洗劫分文俱无,恳请人家赏份工作。
那管事眼见萧赤狼尽管模样凄惨,但器宇轩昂相貌非凡,为难道:“你身份凭证丢失,谁能担保你所言不虚?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是会被你牵累倒霉的。”
萧赤狼道:“我擅长养马,也学过几手医术。五福盟饲养了数以百计的骡马,难道每一匹都无病无痛吗?”
那管事眼睛一亮,问道:“你会替骡马治病?”
萧赤狼笑道:“这有何难?要不要当场验证?”
那管事喜出望外,中原地区毕竟以耕种养殖为主,没有放牧的传统,会养马医马的人相当稀缺。他握住萧赤狼的手,笑呵呵道:“正好大小姐来巡视查账,是否录用先生,由她来定夺吧!”
移步进入内堂,只见一位身着水绿色绣花上衣的俏丽女子坐在桌后,目如秋水,眉如远黛,正在认真翻看厚厚的账簿,另有数名账房、婢女肃立一旁听令。她闻声抬起头,惊讶地望了萧赤狼一眼,芳心剧震,威严冷峻之色不翼而飞,含羞问道:“阁下面生得很,来此所为何事?”
萧赤狼微微一笑,露出洁白闪光的牙齿,潇洒拱手道:“在下姓萧名朗,见过大小姐!”
邬若男瞧着他充满阳刚成熟魅力的笑脸,白玉脸颊飞起一抹红晕,仿佛桃花含春,红云染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