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楚老离去已有三个月,三个月前那场刀术较量自己莫名昏厥,至今引以为憾。
苏念盘坐那一眼灵泉之前,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他要下山!
天行宗藏书阁中的古籍大都被自己翻遍,所剩的,多是于自己无益的。
继续留在此处,也不过空耗光阴,白白浪费时间。
而更重要,亦是给予苏念最大刺激的,便是三日前,天行宗高层传来捷报:王青霄已正式入道。
这入的,自然是符道。
而上一位符道中入道者,即是符道之祖。
当年那个质朴憨厚的少年,如今已接受符道至高传承,前途坦然。
苏念可以很清楚地预见,他的未来将是如何波澜壮阔,震古烁今。
离开此处,或许是想逃避?
苏念默然望着头顶瑰丽斑驳的星空,心中怅惘。
这片星空如此广阔,可他却浑然不知,道路在何方。
当他收拾完东西下山时,无一人相送。
他特意挑选了夜深人静时分,准备独自离去,显得寂寥而落寞。
这片辽阔无垠的天行山脉,在此刻异常幽静,只闻虫声和偶尔远处传来的几声清亮的鹤鸣。
这是一趟孤独的旅行。
只是当苏念行至天行山脉山脚时,那突然出现在眼前,伫立于前方的伟岸身影让他愣在当场,心中涩然,久久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是一道宽厚到足以为他撑起天穹的背影,令他心生悸动,心神恍惚。
这是巧合吗?
他如今明明应该在争夺帝名之争的名额,可为何,会出现这此处?
“二弟,这九年可好?”
他缓缓转身,腰间依旧如昔日那般斜挂着一把木剑,脸上是和煦笑意。此刻柔声问道,就如许久未见的兄长重逢自家的幼弟,话语间是浓浓的关怀之意。
他的面容相较昔日并未变老,反而更加年轻,气质愈发超凡出尘,眼瞳深邃如旧。
“大兄……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苏念轻声问道,呼吸微微急促。
一年之后便是这一代的帝名之争,这是惊动诸界的盛会,如今各方天骄都在为争一名额而费尽手段。
如此关键的时刻,他为何突兀地出现在此处?!
“我路过此地,便想着来看望看望你。九年不见,你很好,成就斐然,未令我失望。”
姬无道笑着赞赏道,气质温润如玉。
苏念闻言,不由苦笑道:“大兄说笑了,这九年我依旧原地停留,不曾前行一步,哪里来的成就斐然?倒是青霄如今已入道符道,未来成就注定辉煌。”
相较于青霄所获,此刻的自己着实黯淡无光,犹若萤火与皓月,完全无法比拟。
“那是他的机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区别只在于是否抓住。”
“这九年中你很好,阅遍古籍,通读道藏,为兄很满意。”姬无道微笑道。
随后,他一敛笑容,将目光投向远处隐现于黑夜中的天行山脉,略带深意问道:
“二弟,你既已通读道藏,那可知《世游录》中第三章记载何人?”
苏念略微沉思回忆,几息后,他缓缓答道:“太古末年道家之人,游无命。他神道无缘,前半生平凡庸碌,后仙道门庭确立,人皇广传天下法,他是因此受益最大的一批人。五十修道,百岁入元婴,三百载修成仙位,三千载便成就天仙之位,高悬道果,成为当时仙道的领军人物。”
当然,这远远比不上大兄你。
言毕,他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如今不过三十二岁便证得仙位的姬无道,无论在何世,都如高挂天边的大日,照耀古今,盖压同辈!
“不错。二弟,你为何不能是他?”姬无道将视线投向于他,目光幽深。
苏念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望向大兄。
“楚老应当已经告诉了你关于仙道黄昏的消息。”他缓缓说道,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苏念耳畔。
可在此句之后,他话锋却陡的一转,道:
“如今你想下山,为兄不拦你,多走走,见识下这广阔天地,总是好的。这里有三道剑印,可护你安全。另外,此枚令牌和这幅地图你需得带着,不得遗失,这牌子代表了姬家,你行走在外凭此牌可减少不少的麻烦。至于这幅地图,上面的红点都由我亲手标注,代表着姬家的势力划分,最大的红点,就是虚都所在地。”
苏念下意识的接过姬无道递过来的三道剑印,以及一枚镌刻着“姬”字的古旧令牌和一幅地图。
“二弟,莫要忘了一年后的夺帝之战,希望届时你能来观战。”
他温和笑道,拍了拍苏念的肩膀,转身离去,没有责备与惋惜,背影逐渐被夜色所吞没。
苏念手中紧紧抓着大兄递过来的东西,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在方才初见他的那一刻,苏念的内心是惶恐的。他不想让他看见他孑然下山的场景,因为这副场景会让人联想到逃亡。
在他心中,姬无道早已经被立为一座丰碑,不容亵渎,亦不愿让其失望……
他就如他灰暗的心中仅剩的一米阳光,照耀着那仅存的光明地。
其实苏念很清楚,所谓的‘典籍大都翻阅完再留下来也是空耗时间’这些都只是借口,为了掩盖心中真实情感的借口。
他之所以想离开这座天行山脉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即将出关的王青霄。
他不愿在自己人生最低谷的时刻,面见即将走上辉煌道途的王青霄。
哪怕他们是结义兄弟,交情深厚。
或许,他不愿面对的,是如今看不见任何希望的自己。
苏念收起三道剑印与古令,缓缓摊开那张古旧、充满岁月沧桑的味道的地图。
地图上有无数个鲜红的点,密密麻麻,都代表了姬家在这片大陆上的势力。而其中最大的那个红点,代表的,便是姬家虚都。
苏念紧紧攥住手中地图,只觉有千斤般重。
他郑重卷起地图,收入须弥戒中,然后向着与姬无道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而有力,背影再不复先前落寞,已然没有了任何顾虑。
头顶星斗满天,四处皆是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