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餐馆的路上，彭连山说：“郑总，你要农民们只管安心养兔，把兔子养好就行了，兔毛的销路不用担忧。
我这个厂是个大厂，对质量，数量要求都很严，一时不能接受你们的产品。但我会介绍几家小厂给你，也都是信得过的朋友，不会有闪失。
等你们以后规模大了，兔毛质量稳定了，也有量了，我一定跟你签合同。
从我们毛纺厂的角度讲，我们肯定是百分百地支持农民们养长毛兔。
我们现在兔毛原料都是从外省进，运费、差旅费一大扒拉子。要是本省有，光这些杂费都省一大笔。”
郑斌一边开车一边说：“彭厂长，我先代龚岭的乡亲们谢谢你了。”
彭连山说：“郑总，你千万不要提‘谢’字。为乡亲们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来的人不少，都是孙沐新打电话约的。
听介绍，有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沈鸿国，省委宣传部理论处副处长李子钰，省计委工业处长杜先，省经委投资处副处长鲁劲军，省交通厅办公室副主任程池等人。
孙沐新介绍了郑斌，说起他和彭连山的误会，大家都乐，说是《水浒》里的梁山好汉，不打不相识。
孙沐新说：“各位，今天这个酒是彭厂长作东。
一个呢，彭厂长相识郑总，合作有成，见面酒。
二个呢，沈主任即将赴任三峰市长，送行酒。
今天这酒有味道吧。”
香樟省三峰市境内有三座山，乌鸦峰山，秀峰山，回风山，故名“三峰（风）”。
点完菜，大家就说闲话。
孙沐新问：“郑斌，那天吃饭，你们说国债回购业务是怎么回事？”
彭连山接话：“国债回购业务，这个名词好熟啊。前两天财务科也是跟我说，好像就是这个国债回购，说是用国库劵质押贷款。
是这回事吗？”
郑斌看出来，在座的这些人都是香樟省官场上的少壮一派，明日之星；平日里赫赫扬扬，一般二般的人难入其眼。
郑斌有心要结交这些人。
结交的前提是平等。
郑斌希望和他们平等，他们是不是认为郑斌可以和他们平等呢？
李维珍说，生意人要学会宣传自己。这就是一个宣传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孙处长，彭厂长，我在牡丹市有一家正鑫投资公司，做国债回购业务，就在园林路。”
孙沐鑫、彭连山都觉得新鲜，问什么是国债回购业务。
郑斌看到，刚才还在相互说着闲话的那些官员都停下来，注意力转到他们这里；这真是天赐良机。
郑斌详细解释了国债回购业务，说：“彭厂长，目前整个香樟省做国债回购业务的，只有我一家。
你们财务科跟你说的就是这回事，可能是我们公司的业务员上门跟你们财务科联系的。”
“国债回购业务赚钱吗？”
“彭厂长，国债回购业务属于类金融业务，是去年才有的，属于金融创新。
你想，金融业务能不赚钱吗。
我除了做国债回购业务以外，我马上还要成立一家城市信用社。牡丹市政府已经批准了，我正在跑手续。”
这句话好比是个炸弹。郑斌相信，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宣传就是有效果。
金融行业历来是国家统管。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以后，国内有少数地区开始试行放松金融管制，允许民营资本进入金融领域；但只限于农信社和城信社，而且控制极严。
“郑斌，你的矿企是在云留县，牡丹市政府怎么会看上你的？”
“孙处长，我做国债回购业务，因为是创新业务，牡丹市有关部门在政策上吃不准。
我没有金融牌照，而国债回购业务又跟金融业务很相像；尤其是逆回购业务，吸收资金，卖出国库劵，就像是吸收存款。
有关部门就来调查。他们发现，正鑫公司的第一笔业务，是牡丹汽车厂用1亿元国库劵质押贷款8000万。
他们很震撼，没有想到刚成立的正鑫公司能和牡丹汽车厂开展业务。
他们又查出来，正鑫公司给金平街的商户贷款。正鑫公司没有金融牌照，给金平街商户贷款视为违规。
后来市里组织考察团去武汉考察国债回购业务。回来以后就同意正鑫公司开展国债回购业务，并且批准我成立牡丹市第一家城市信用社。”
“郑总，同意你开展国债回购业务和批准你成立城信社，这两者之间好像没有什么联系啊？难道说，能够做国债回购业务就一定可以做城信社的业务？”
说话的是省经委投资处副处长鲁劲军。
这些官员终于被宣传了。
“鲁处长，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好像天上掉馅饼，不真实；我不明白牡丹市为什么会看中我。
后来我听说，牡丹市为了满足金平街商户不断增长的金融服务需求，也在考虑成立城市信用社，并且已经有几个人选，这些人的资金实力都比我强。
最后选定我，据说是市领导认为我业务能力强，能够和牡丹汽车厂开展业务；再就是我已经在做对金平街商户的贷款业务。这两点是那些候选人没有的。
市里不仅批准我成立城信社，而且也不再追究正鑫公司违规贷款的事。”
“这么说，你违规还违对了。”说话的是省计委工业处长杜先。
这话有玄机。表面看是一句普通的话，似乎调侃；实际上是在责难。
违规就应该处罚，怎么违规的行为还成了优势。那些遵纪守法的人怎么想。
“杜处长，我听懂了你的意思。
你是说我违规还占了便宜，那就意味着遵纪守法的人吃了亏。
小平同志在南巡讲话中说，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不要像小脚女人，看准了的，就大胆的试，大胆的闯。
改革开放就是要改掉那些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旧规矩。
比如国债回购业务，国家至今也没有发布正式文件。
最开始沪深交易所开展这项业务，严格限制，只允许有金融牌照的金融企业参加。社会上称为‘场内交易’。
去年年中，在武汉，天津等城市自发形成了社会上称之为‘场外交易’的国债回购业务。现在场外交易量已经几十倍于场内交易。
说起来，场外交易也属于违规，因为场外交易不强调金融牌照。但国家有关部门却持肯定和支持的态度。
我在省内最先开展国债回购业务也属于违规，因为正鑫公司的营业执照上，规定的是‘投资及投资咨询’。
牡丹汽车用1亿元国库劵质押贷款8000万，这笔钱就可以用于生产经营。这就是盘活了社会上沉淀的存量资金。
如果没有国债回购业务，这1亿元国库劵就只能等到三年或五年以后才能兑现；而在这期间还会有国库劵摊派给他们。
国债回购业务对国家，对企业，对社会，对经济发展都有好处。
要说违规，那违的也只是银行的规，因为银行是不从事国债回购业务的。
金平街的商户有巨大的资金需求，牡丹市也在考虑成立城信社，以满足金平街商户的资金需求。
我看到了这种需求，我就先走了一步。
银行也看到了这种需求，但他们没有行动。
如果大家都不行动，金平街商户的资金需求怎么解决？
虽说牡丹市在考虑成立城信社，但如果没有人行动，可能‘考虑’还是在考虑中。可以说，我的行动促成了城信社的成立。”
“你很自负嘛。”说话的人还是杜先。不过，这话只有肌讽，没有责难了。
杜先很诡。他只说了两句话，也就十几个字；看上去普通，实际隐含深意。
他是在试探郑斌，试试他的反应，掂掂他的分量；而且在话语中始终摆出俯视郑斌的姿态。
郑斌不在意，他知道这些人40岁左右就成为省里重要部门的处室负责人，难免自傲。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个机会宣传自己，杜先提供了话题，那就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