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斌乡里碰见陈其发,很客气地招呼:“陈所,忙啊?”
陈启发这几天是一肚子鬼火。
那天局里开会,全体中层干部参加。
会上,卫国局长传达了县委钱书记对正大矿闹事事件的意见,点着他的名,狠狠地批了他一顿。
卫局长态度之严厉,言辞之激烈,历来少见。
参会的各位,正襟危坐,鸦雀无声。
最后,卫局说,陈启发同志,你表个态吧。
陈启发平时自居老资格,尽说些没有轻重的话。局里人都知道他那副臭德行,懒于计较,一笑置之。
但他却误认为别人怕他,越是上头上脸的没个边界。可今天在会场,面对卫局凛然正气,他是一点火也没有,乖乖地站起来,拉着一张苦脸作检查。
可事情还没完,卫局要算老账。
卫局说:“陈启发同志,两年前那个色狼的案子,叫你写检查,你写了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写啊?”
陈启发后背冷汗直冒,嗫嚅着说:“我回去就写。三天后就交上来。”
卫局不冷不热地说:“陈启发同去,你都说了多少个三天了。
我今天把这个会议室留给你专用,你就在这里写检查,还有正大矿事件的检查。写好了,交给局纪委,你回去上班。写不好,就在这里一直写下去。
散会。”
陈启发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这一次是栽到家了。
现在见到郑斌,他马上想到,一定是郑斌在上面告了他的刁状,顿时一双老眼就红起来了,开口便骂:“妈的,你神气什么。老子忙不忙要你管。”
郑斌莫名其妙,不明白陈启发何以突然发火,只觉得这人不通情理,便不想理睬他,转身走了。
但陈启发不依不饶:“姓郑的,事情还没完,我们走着瞧。
你告老子的刁状,在背后玩阴的,老子不会放过你;哪天你犯在老子手里,老子整死你。”
郑斌的火气也上来。他转身走到陈启发面前说:“事情当然没有完。那天出了那么大的事,给你打电话,你不理不睬,什么意思?
什么告刁状,那天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用不着人去告。”
陈启发说:“姓郑的,老子不是被吓大的。你们矿上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我们管不了那么多。”
陈启发蛮横的态度更激怒了郑斌:“那么多人闹事你不管,你管什么?
我问你,你是不是人民警察?是不是龚岭乡派出所所长?龚岭乡出了乱子,你该不该管?
你要是不想管,趁早走开。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陈启发暴跳:“你敢骂老子!”
郑斌横眉立目,厉声说:“你少在这里‘老子’、‘老子’的。你再说个‘老子’,我铲你嘴巴。”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你好大的胆子,敢打警察。你们都来看啊,他郑斌要打警察。”陈启发开始撒泼。
乡里好多人都来劝。洪刚拉着陈启发说:“你看你们,一个所长,一个老总,都是有身份的人,什么话不好说,非要吵架。
陈所,走,到我屋里坐坐,消消气。”
陈启发见有人来劝,越发来劲:“他算老几,我翘只脚都比他高。”
郑斌回敬了一句:“你翘脚可以,只莫翘辫子就是。”
大清朝时,男人也有辫子。罪犯上刑场砍头,刽子手要先把辫子提起来再行刑。故老百姓的话,人死了叫“翘辫子”。
陈启发气得脸涨红,青筋直爆,大叫:“反了反了,洪主任,你看,他敢咒我。”
郑斌鼻子里冷笑一声:“你已经是满身黄土,不用我咒!”
陈启发跺着脚,大喊大叫:“拿棍子来,拿棍子来,我跟他拼了。”
郑斌此时也不冷静了,高叫:“陈启发,信不信老子要你爬回去。”
“啪”,一声脆响,一个玻璃杯摔得粉碎。
顾涌虎着脸大声说:“都给我住嘴!这里是乡政府,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
郑斌,你回矿上去。陈所,你到我办公室来。”
郑斌回去的路上,冷风一吹,冷静下来。他觉得今天这个架吵得真是冤枉。
他始终不明白陈启发为什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怨恨,他三番五次地请他吃敬酒,可一点效果也没有。
郑斌突然冒出个想法,王文化领人闹事,会不会是陈启发背后指使?
郑斌有些害怕,毕竟得罪了辖区的派出所长不是什么好事,他要想报复你总能找到机会。
郑斌转念又一想,怕有什么用呢。过去就是怕,总是敬着他,反而让他觉得你好欺负,一步步欺到头上来了。
既然这个结已经成了死结,就干脆作死结来考虑,该做的准备,该做的安排,都要抓紧跟上来。一切侥幸的心,指望的心都不要有。
反正日子总是要过的,顺顺当当要过,磕磕碰碰也得要过。
这样一想,郑斌心里就舒坦了。
他快步走去矿上,按照刚才的想法,去安排布置事了。
柳青请假,她妈妈病了。
出纳工作交给了关金霞。关金霞是原龚岭矿财务部的出纳。
郑斌刚买下龚岭矿时,对财务部不放心,就由何晴暂时代理出纳工作,后又交由柳青担任出纳。后来查账时,也没有发现关金霞有什么问题。
柳青回到家,还没进家门,在院子里就听见他爸爸骂:“有几个屌钱就烧不过,就敢三妻四妾做起土皇帝,真正一个黑心不知理的下流胚子。
一个毛头娃儿,脑子都没长全,有什么道行。老子要不把他折腾得见神见鬼的,也不算厉害。
我告诉你,这次你别心软。别看他有钱有势,老子不怕他。”
柳青不知道她爸妈跟谁闹矛盾了,这么大的火气。
“妈,爸,我回来了。
妈,你怎么了?得了什么病?看了医生没有?医生怎么说?”
柳青看到她妈妈的神色还比较好,就放了心,把自己买的礼物拿出来:“妈,我给您买了一件羽绒服,是我在市里面买的,您穿穿看。
现在城里的人都兴穿羽绒服。
我还给您和爸都买了条围巾,是羊毛织的;他们说,老年人还是要围个围巾,免得受了风寒。
爸,这是我给您买的毛皮鞋,是部队处理的,可暖和了。可惜,部队的毛皮鞋只有男式的,没有女式的,不然我给妈妈也买一双。
部队的毛皮鞋质量非常好,您下地的时候都可以穿。”
然后柳青偎在妈妈身边,吃着妈妈给她煮的汤圆:“爸,您刚才骂谁呀?你们是不是又跟什么人发生矛盾了?
你们这个年纪,不要生那么大的气,对身体不好。
妈,您不是生病了吗?我接到电话都急死了。现在好了吗?这么快就好了。”
“青青,妈妈没有生病。妈叫你回来是要跟你说一件大事。”
“妈,原来您骗我。什么事这么急呀?”
“青青,你小姨给你介绍了一个男娃儿,叫何建生。我和你爸也见了,蛮好的。
他是高中生,后来在市里学了裁缝,就在县城里开了家裁缝铺。现在已经是服装店了,还请了几个帮工,一边做衣服,一边卖衣服。
他在县城里还开了一家餐馆,生意做的蛮大的。
我和你爸商量了,这几天就带你去见个面,把事情给办了。
你也不小了,再过个多星期就十八岁了。早点办了,我和你爸也了个心愿。”
柳青不高兴:“爸,妈,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经过我,就听小姨一说,你们就答应。是她的事,还是我的事?
面都没有见过,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不知道,就要办事。办什么事!
再说我在这里还有工作,难道要我把工作丢掉?”
“青青,我们事先没有跟你商量,是我们的错。
我们见过何建生,长得一表人才,和你很般配;我们是怕错过了这个机会。
工作的事你不用担心。
何建生说了,要是娶了你,就在城里买房安家,让你当老板娘;人家仰慕你得很,拿你当皇后娘娘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