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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拿着荔枝,一时间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目光微微复杂地在程遇风身上扫了扫,又看向门口,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决定咬牙顶住这口从天而降的锅。
18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不能处于被动,怎么也得挣扎一下。
亏得平时题目做多了,脑子灵活,陈年很快想出了两种应对方案。
你家荔枝是自己掉下来的,刚好被我捡到了,喏,还给你啦。
我从家里吃着荔枝出来,刚好走到你家墙下,你还别说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就是刚好这么巧么?
没等她比较出哪种说法比较有说服力,一阵香风扑来,转瞬间,老板娘已来到近前,手里拿着采摘剪刀和两个袋子,脸上笑意盈盈的,“不好意思,久等了。”
香水味太浓,陈年偏头打了两个喷嚏。
老板娘又说了什么,程遇风答:“没事,我可以自己来。”
她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把采摘剪刀递给他。
程遇风接过剪刀,顺便把袋子也要过来了,然后交给还在状况外的陈年:“帮忙拿一下?”
陈年直愣愣地看他,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板娘这时才正色看了陈年一眼,只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目光在她和程遇风间打转,好像带了那么一点儿探究的意思,“你家亲戚?”
陈年茫然地摇摇头。
她简单把事情理了一遍,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是自己闹了个乌龙。
很显然,在她来之前,程遇风已经和老板娘说好了买荔枝的事,然后老板娘进屋拿袋子,他一个人站在荔枝树下……再然后她就误会了……
程遇风明知她误会了,却不点破,甚至顺水推舟小小地“诓”了她一把,怪不得刚刚她都急得快跳脚了,他却那样神色自若。
太坏了!
陈年暗暗地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旁边的老板娘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遇风,他个子高,不需要借助梯子,抬起手时,从背部到肩部再到胳膊都呈现出流畅结实的线条,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不像她家里好吃懒做的那位,浑身都是肥肉,掐上去软绵绵的。
她的视线又落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
那边,程遇风已经剪下几串荔枝,回头示意陈年过去。
陈年拿着袋子走过去。
“抱歉,”程遇风低声说,“刚刚和你开了个玩笑。”
当时只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一时兴起,后来想了想,好像有些不妥。
陈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没忍住,还是问了他,“这荔枝多少钱一斤?”
程遇风说了个数字,陈年咋舌,居然……这么便宜。
其实也没有很便宜,至多比市场上的价格少了一两块,但像这种类似农家乐自己动手采摘的,一般来说,价格怎么也得往上涨多两倍才算正常。
陈年一开始没想通这是为什么,可盯着程遇风看了几秒,她渐渐有些明白了。
她抿嘴偷乐。
照这样子看来,这荔枝可就不算便宜了。
不到十分钟,程遇风就摘好了两袋子的荔枝,交给老板娘称重,掏出钱夹付钱。老板娘不仅抹去零头,还送了他两个芒果。
程遇风道过谢,顺便把袋子分给陈年一个,陈年以为他是要自己帮忙提,很自然就接了过来。
没想到这袋荔枝是给她的。
陈年哪里敢要:“妈妈说,不能白白要别人的东西。”
“我也不是白白给的,”程遇风看她一眼,“上次在飞机上让你受到那么大的惊吓,作为机长我感到很抱歉,”他停顿了一下,“所以,这算是精神损失费。”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既然这样,陈年也不扭捏了,欣然收下荔枝:“如果将来有机会再坐飞机的话,我一定还会选你们公司的航班。”
她眸底映着阳光,看起来明亮清透极了。
程遇风收回视线,嘴角扬起浅笑:“荣幸之至。”
陈年等了一会儿,问:“机长,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荣幸之至,我代表昭远航空感谢你的支持。”
“说得不错,”程遇风把芒果挑出来,放到她的袋子里,“这个奖给你了。”
陈年:“……”
这是老板娘特地送给他的,这样好吗?
程遇风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问:“我不怎么喜欢芒果。”
那真不巧呢,她最喜欢吃芒果了。
“哦。”陈年应着,又想到一件事,“机长,这荔枝你急着吃吗?”
“嗯?”
“我知道有一种办法,能把荔枝变得更好吃。”
她眨眨眼:“要试一试吗?”
***
15分钟后,陈年提着两袋荔枝回到家,她先去找了个木篮,把一袋荔枝放进去,然后用绳子吊着,放进井里。
她洗完手进屋,从瓦罐里捞起两把绿豆,准备煮点消暑的糖水,等绿豆熬开花,她看看时间,外婆应该快醒了。
五点整,外婆准时醒来,她惺忪着双眼,看到守在旁边做作业的陈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陈年正解着一道复杂的数学函数题,太入神没察觉外婆醒了,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外婆,我是年年。”
外婆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你不是我家的孩子,怎么跑我家里来了啊?”
“外婆,我是您家路如意的女儿陈年,”陈年轻握住她的手,“我是您外孙女年年啊。”
“如意?如意在哪儿呢?”
“她爸!如意她爸……”
这次陈年安抚了许久,外婆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乖乖吃完粥和药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陈年蹲在床边,手里摇着蒲扇轻轻扇风,等外婆呼吸变得平顺,她又把草稿纸拿过来继续算题,摇扇的动作偶尔才停一下。
墙上老钟的时针悄悄往前溜了半格,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陈年揉两下发酸的胳膊站起来,“你来了。”
路招弟满头大汗进来:“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你去做什么了?”
“别提了,”路招弟松了松胸口的衣服散热,“被我妈逮去山上割草了。”
她又抱怨道:“我本来做着作业呢,我妈直接丢了背篓和镰刀过来,说我不立刻去她就把我书给撕了。”
“反正我妈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有鬼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还不如勤快点多干活……”
陈年看着她晒得黑红、掩不住失落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
“我没事啦,”路招弟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都习惯了。”
“对了,跟你说件事哦,”路招弟把声音压得很低,“昨天晚上我爸爸喝醉酒,躲在后院哭被我撞见了。”
陈年猜测:“不会是又输钱了吧?”要么就是被舅妈狠狠戳伤男人的自尊心了。
“不知道。”路招弟摇摇头,“很奇怪啊,除了外公走那天,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哭过。”
陈年见她双唇发干,给她倒了杯凉开水,两人在门槛上坐着,边吃荔枝边嘀嘀咕咕说话,陈年说起荔枝的来历,路招弟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她顺便表达了对那位机长的好奇。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陈年沉思起来,只怪词汇量实在缺乏,加上两人统共只见过两面,性格方面的了解不深,思考再三,说了个保险的答案。
“他长得很好看,很帅。”
就这样?
路招弟汗颜,鄙视地看她:“你除了好看、不好看,帅和不帅之外,还会别的词吗?”
“那……我再想想。”
一分钟后。
路招弟看不下去了,帮她一起想:“丰神俊朗?”
“玉树临风?”
很接近了,但还没能准确形容出来,陈年呼出一口气,“好像是什么风什么月来着?”
路招弟第一念头:“风花雪月?”
陈年皱眉,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成语的意思,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路招弟也意识到了,立刻否决掉,给了新的答案,“光风霁月?”
“什么意思?”
路招弟再次无语:“光风,指雨后初晴时的风,霁就是雨雪停止,描绘的是雨过天晴时万物明净的景象。”
陈年手一拍:“对对对!”
对你个头头哦。
路招弟简直无语,这成语和人长得帅有半毛钱关系吗?!
“啊时间差不多了,”陈年起身,“我得把荔枝送过去了,外婆就麻烦你了。”
按照经验,外婆一旦睡过去得好几个小时才能醒过来,不过她刚刚情绪波动大,陈年不放心,所以特地发信息叫路招弟过来帮忙照看一下。
“安啦安啦。”
黄昏的光笼罩着小院子。
路招弟进屋看奶奶,找了张椅子在床侧坐下,打开手机音乐,调小音量,然后戴上耳机,边听歌边写日记。
“妈妈总是说,女孩子读再多书,都比不上将来嫁个好老公,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打算等我高中毕业就让我出去打工,帮忙赚钱贴补家里,钱钱钱!她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妈妈呢?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陈年,她妈妈多么爱她。”
写到这里,路招弟停了下来,不由得想到陈年笑起来的样子,五官明媚又动人,她的皮肤好像晒不黑,总是那么白皙,就像刚刚吃过的荔枝果肉,还有她提着木篮出门时,身影娇俏又玲珑……
学校里的男生以能和她说上话为荣,暗暗喜欢她的也不在少数,老师们虽然头疼她语文英语成绩差得不行,可提起她的名字总是满满的自豪。
羡慕的地方不是只有一点两点。
“我和陈年的差距是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呢?”路招弟继续写,“在学校我都不敢和她走在一起……我的成绩虽然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可那是我背后付出多少努力才得来的?陈年小时候也笨笨的,两岁了还不会说话,是不是她生的那场重病让她变聪明了?”
耳机里有声音在唱:“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路招弟心想,也不一定全都骗人的,至少她亲眼见证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她没听清,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拉开车门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