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城内,马腾府邸内堂卧榻之处,庞德此时听马腾召唤,便走了进来。
刚一进屋,庞德就忍不住皱眉,满屋子药味,和略为沉重的空气,让人有些气闷。
屋内光线昏暗,还有炭炉火,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通风却极差。
庞德一身盔甲还未退去,抬头就看见马腾脸色苍白,皮肤褶皱的躺在被褥里,气色衰老。
“庞德拜见主公。”庞德规矩的行了一礼。
此时马腾,已经得到城外敌军溃败的消息,包括韩遂被生擒,所以之前的担忧和急迫,也都不见了,只不过换成了一种隐忧。
马腾虚抬着手,有气无力的道:“令明幸苦了,不必多礼。”
“劳主公挂念,庞德感激。”然后,庞德就依言起来了。
“我此番派你去与刘玄德共同作战,你觉得刘备其人如何?”马腾似若不经意的问道。
庞德一愣,有些不明白马腾的意思,迟疑道:“这....”
“说...而且要说实话!”马腾本来虚弱的目光,此时忽然凌厉起来,仿佛一只雄鹰般盯着猎物。
马腾多年为一方诸侯,威势不小,庞德久为马腾手下,顿时为之一惊,顿时开口道:“皇叔为人仁和宽厚,信然诺,重忠义。然而...”
“如何?”马腾紧逼问道。
庞德顿了顿。继续道:“然刘备其人行事果决狠辣。对自己人尚是宽和,对敌人却是残酷凌厉,行事毫无顾忌,不讲规矩,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马腾听后,靠在床头软枕上,闭上了眼睛,好像在消化庞德的话。
半响后,马腾仿佛被抽掉了全身力气。软弱无力的道:“下去吧....”
“诺。”
庞德躬身退了出去,望向院内的天空,良久无语,最后深深看了屋内一眼就走了。
此时庞德的目光内。有些悲哀,却又有些庆幸。
最后,马腾又对门外的卫士呼唤一声:“传我儿们,还有马岱进来。”
片刻后,马超、马休、马铁还有马岱,全部都走了进去。
“拜见父亲(叔父)。”四人齐声道。
马腾看着自己的子侄们,有些慈爱的笑了笑道:“不必多礼,来,都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
几人依言走到床边。马腾有些不舍的拉着他们的手,抚摸着他们的手,眼内不知觉的湿润了,老泪流在饱经风霜,因此纵横沟壑的脸上。
马腾一脸的不舍和悲伤道:“我舍不得你们啊,回忆当初你们还小,在院子里玩泥巴的时候,仿佛就在昨天,那时我和你们阿妈,还都年轻。转眼多年,却因这战乱,让她先离我而去。”
马超几人,此时也不禁哭了出来,开口道:“父亲不要悲伤。好好休养会好起来的。”
马腾却摆手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要是放在十年前,这些伤自然是小事。可是现在,为父年纪大了,况且之前又急怒攻心,伤了根本,没多少日子了。”
“父亲休要胡说。”
马超急道,马超现在的年龄,已经到三十岁了。但是几个子侄中,马超平时最为孝顺,也深得马腾的倚重。
马腾停住眼泪,摆摆手道:“好了,孟起啊,我走后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啊。虽然你智勇双全,但是对时局和政治都把握的不好,还不如伯瞻(马岱字),以后这点你要多听他的意见。
伯瞻,你大哥就多得你帮衬了,休儿、铁儿,我走后,你们要互相扶持,守望相助。”
“是,父亲。”马超三兄弟,立即开口道,马岱也在旁边点头道:“叔父只管放心。”
马腾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事,是关于刘备。之前是为父对不住刘备,不过,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刘备立了新汉朝,是不会容许我们,在继续把持此地的。”
“父亲你说皇叔他?”几人顿时大惊。
马超虽然对刘备内心有愧,但是看老父如此,顿时道:“父亲放心,刘备要是敢动你一丝毫发,我就取他项上首级。”
“我儿不可胡言。”马腾被领会错了意思,顿时训斥,接着又道:“孟起啊,你要记着,此事是为父对不起刘备,我马家都欠他一个人情,依刘备的为人和作风,若不是我主动挑衅,加上之前的恩情,他是不会对我刀兵相向的。
而之前我算计他一事,在我死后,以刘备的仁义是不会计较的。刘备其人有汉武雄风,而我马家自当效忠祖先,做一代开国功臣,为汉朝再续尽忠。”
马腾的祖先是马援,西汉败亡之极,马援辅佐汉武帝,最终开创东汉,延续汉朝正统。
“父亲,你之前不是说汉朝气数已尽,我马家也不可愚忠吗?”马铁一脸不解。
马休也道:“是啊,叔父,我等还有精兵八千,有河套可据,未必没有一争长短的资本。”
此时唯有马超和马岱,低头不言。
马腾垂死之时,却是看透了一些事情,苦笑道:“争天下也得有争天下的资本,我们区区八千人的实力,河套现在又是处于曹操和刘备的夹缝中,谈何发展。况且你们四人,可趁有一人有过拦天下之主的雄心和才能?既无实力,又无雄心,奈何去争?若是不明时势,早晚做了其他诸侯垫脚石,何苦呢?
而刘备人杰也,实力强劲,又夺了皇帝,延续正统。麾下文臣武将,才智高绝,御下有方,且极善隐忍,动则九天之上,静则伏于波涛之内,乃是当世明主。”
马超此时点头道:“不错,我之前也一直劝父亲,可在适当时候,待价而沽,投效一方枭雄,未来也可封王拜相。”
“对啊,我们也不必急着投效刘备,可以让刘备主动招揽我们。”马岱此时建议道。
马腾又摇摇头道:“伯瞻,你的眼光还是不够全啊。之前我已经算计过刘备一次,我死后,他不会与我在计较。
但是,刘备其人行事不按常理,存乎一心,对善者善待,恶者恶待,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如果你们表面态度,主动归降,那以后便是会重用你们,甚至将来成为心腹,也未尝不可。
可若是你们待价而沽,妄想制约他,那只会适得其反,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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