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道炙热的目光，内敛森然杀气，如若饿极了的野兽。
祝青山说，自己要做那个站在高处之人。势必就要踩着无数白骨往上爬，所以尸山血海，赤地千里，在所难免。
没什么稀奇的，更没什么可以抱怨。
成大事者，自古如此，眼中所见，都只是那登高的踏脚顽石而已。
远处的李旦望着身前逐渐熄灭的柴火，冷笑不已。
如果天下人人都是这个想法，那这世道，还能太平几年？天地万物若都有这样的念头，人类又能繁衍生息多久？
谬论，邪教！
“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按照我神机山庄的规矩处置，不必问我。”
祝青山至少盯着远处那一人一熊看了十几秒钟，见少年始终缄默，顿生戾气。
看都不看爷，那就是瞧不起爷了？
我祝青山虽不在江湖多年，可神机山庄二当家的名头，难道不够响亮？
“哼，又来？”
李旦这边简直冤枉到头了，老子不说话，那纯粹是吓得不敢说话。你倒好，眼珠子长屁股上，反着看人？
一头蠢笨的小傻熊就不提了，就那怂出天际的模样，除了能吃，有什么战斗力？
再说我阿旦，气血虚浮，满头白发，人都快挂啦，像是敢出来大闹天宫的吗？
“我说诸位！”
李旦猛然起身，面色阴沉地朝神机山庄众人抱拳怒喝。声音之大，于远方的山谷间回荡。祝青山旋即皱了下眉头，摆手示意众人停下。
却不料下一秒，那气势汹汹的家伙一脚将那头小黑熊给踹进了水中。自己则大喊了声“后会无期”，脚底如同抹了油般，迅速扎进了灌木丛中。
全程一气呵成，就仿佛事先演练过一般流畅。
的确，此情此景，李旦早已于脑海中练习了几十遍。从跑路前的动作、说辞，到逃跑的路线，甚至是遇到阻拦后该做什么，全都是计划好了的。
这叫啥？这就叫未雨绸缪，居安思危。
“法力波动？疾行符？”祝青山眼睁睁看着男人跑入灌木丛中没了身影，这才回过神，脸色复杂。
明明是位法力不小的炼气士，怎么胆子如此之小？
“二当家？”
“他顺着溪水往上游跑了，疾行符的神效顶多继续半盏茶的功夫，带着所有人去追，别留活口。”
祝青山吩咐完，又看了一眼饼干落水的方位，随即独自朝驼背老头走去。
问出那芩真真的下落，才是此行的重中之重。
苗井天孤家寡人一个，此前又与神机山庄无冤无仇。犯不着冒这么大风险，对付神机山庄。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同党。
至于这股隐藏在背后的势力，究竟打着什么如此算盘，更是有待追查。
“苗老怪，你这一身杂学，也算得上博大精深。你就不想传个衣钵，收些弟子？就这么死在这，未免太可惜了。”
湍急的溪涧旁，祝青山蹲下身，双手拢袖，笑嘻嘻地望着全身动弹不得的驼背老头。他的暗器，都涂抹了自创的烈性麻药，能在三十个呼吸内，毒晕一头成年的公牛。
驼背老头若非有着换血境修为，早就晕厥过去了。
“要杀便杀，小老儿我活得够久了，没什么遗愿。倒是你祝青山，好好的圣贤书不读，选择助纣为虐，早晚死于非命。”
“啧啧啧啧，死到临头还想吓唬我？不愧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头驼，本事忒大。不过苗老怪啊，你我无冤无仇，真没必要走到这一步。说说，谁指使你们对付神机山庄的？只要你肯开口，我立马替你解毒。”
祝青山笑容和煦，眉眼弯弯。乍一看，还真是个白白净净、人畜无害的读书人。
只可惜，驼背老头油盐不进，愣是闭了眼，不再看他。
给脸不要，这还得了？
下一秒的读书人，五指微微张开，猛地扣住了老头咽喉。
“死，还不简单？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否则，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是我指使的，祝二当家，有本事的话，过河便是。”
突然，溪流对面的山脚下，不知何时多了对身影。一纤瘦高挑，一魁梧壮硕。祝青山不禁眨了下右眼，遮月的乌云恰巧飘走，借着淡淡的光照，只见一黑衣女子手执三尺长剑，正凝视着自己。
那目光，杀气凛然。
祝青山毫不犹豫地将驼背老头拎到了身前，落在咽喉处的五指加重了三分力道。
“小娘们，就凭你，可指使不动大名鼎鼎的鬼头驼。你们身后，另有高人。来都来了，不妨先交个底，也好让我知难而退。”
“哼，祝二当家的狡猾，本姑娘是领教过的。今日，你我之间，叙旧就免了。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分个生死，也免得辱没了你武状元的名头。至于还有谁要对付神机山庄，等公孙烬死后，自然会去地下告诉你。”
“哈哈哈哈，小娘们的口气比天大。在这后昭国，何人能杀我大哥？是那裴天河，还是你芩真真？一个连内气境都还未圆满的废物，大言不惭！”
祝青山一阵狂笑，死死扣住驼背老头的咽喉，并无半点惧意。
只是笑声落下的瞬间，背后一阵疾风呼啸而来，简直有摧枯拉朽之势。祝青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脚步踉跄，不得不在半空中翻了个身。
驼背老头落地的瞬间，黑衣女子看准时机，踏水而过，剑势如长蛇吐信。祝青山慌忙抽出缠腰链剑，与之斗了几招，难分难解。
不过这位换血境宗师，分明有所顾忌，一边打，一边后退，并没有要分个生死的心思。
“你果然也是同谋，小子，我记住你了。”
链剑飞出大量暗器，芩真真横剑抵挡的瞬间，祝青山已经退到了人群之中。与之相反的方位，头戴斗笠的年轻人正朝黑衣女子打招呼。
“什么同谋？我与真真姑娘，乃是萍水相逢，互相帮忙而已。”李旦摇头，随之朝神机山庄众人白了一眼。
“俺们就是同谋，你奶奶个熊，爷爷我与神机山庄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