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郡乐寿城金城宫。
夏主窦建德的王宫所在。
窦建德喜简朴,不喜铺张,故而即便是王宫,这金城宫亦是修葺的十分简单。主要的宫舍都是给与众将,大臣们一起居住。他只是与曹皇后一并居在殿内,加上服侍的十几个奴婢,所住亦不过几间屋子。
在防御森严的宫内,身披甲胄的刘黑闼,脚步生风地朝宫内走去。
“拜见夏王!”刘黑闼重重一抱拳。
身着对襟阔袖龙袍的窦建德正一边踱步,一边与几名大臣正在议事。在开皇元年,隋文帝服黄,定黄为上服之尊,建为永制。故而从此礼制之中,皇帝龙袍才都为明黄色,延续千年。
窦建德称帝自也效仿隋文帝,着明黄色龙袍。
待见到刘黑闼,窦建德哈哈一笑,从殿内走了下来。
窦建德今年四十六岁,粗手大脚,肤色黝黑,但却生得浓眉大眼,正是典型的燕赵大汉。
窦建德走到刘黑闼身前,站定脚步上下一打量,突然一拳锤在了刘黑闼的胸口上,嘿嘿笑道:“你这小子,某给你派了三道使者,方才回来,非要将幽州闹个天翻地覆才行吗?”
刘黑闼亦是回了一拳,大大咧咧地言道:“某正觉得打得不痛快,正要看看那李重九是否真有那般厉害,但夏王急急催促末将撤兵,末将只好回来了。”
窦建德伸指点了点刘黑闼,言道:“你还是这个臭脾气,宇文化及占据了黎阳仓,我正有心夺之,你却与幽州骤然开战,万一两军全面开战。你等于给我捅了个大窟窿,然后要老子给你擦屁股吗?”
刘黑闼言道:“夏王放心,我行事自有分寸。”
窦建德哼地一声:“分寸个屁,宇文化及现已是站稳脚跟,我也只能静观其变,不过也好。你去幽州那边敲打一下,让对方见识一番我夏军的厉害,也是好的,坐。”
窦建德随意一指,自己回到了龙椅之上,随后宫内纳言宋正本。内史侍郎孔德绍,国字祭酒凌敬,黄门侍郎张玄素,以及大将王伏宝,高雅贤。程名振,苏定方等人,纷纷与刘黑闼见礼。
纳言宋正本见窦建德方才与刘黑闼二人之间说话,仍如以往般如朋友闲聊,相互捶打打闹,满身的江湖气,当下看得十分不快。
当初宋正本不过是饶阳县令,窦建德攻破饶阳后,以对方为谋主,宋正本出力甚大。甚至多次直谏。
这一次宋正本又是起身直谏言道:“陛下,眼下你已称帝,当有天子之仪,不要再与以往般了。”
窦建德不快言道:“什么唠叨子,天子不天子,规矩太多,若非你们说什么今海内无主,英雄竞逐,称帝位以正名号,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窦建德将对襟的名黄色龙袍一撩。露出毛茸茸的胸口来,言道:“真是热出个鸟来了。”
窦建德此言一出,窦建德旁心腹大将王伏宝,高雅贤,程名振等人都是哈哈大笑,而孔德绍,凌敬等文臣却是皱起眉头。
宋正本正色言道:“若是陛下不想夺取天下,那么尽管如此,只当臣下之前的话都白说了,若是陛下有心逐鹿天下,恳请听微臣一言。”
窦建德当下言道:“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们这些读书人,某……朕就听你们的。”
当下窦建德一正衣冠,于龙椅上端坐,当下开口问道:“刘爱卿,你说说,此番攻打幽州有何收获?若我起全军与李重九决战,幽州八郡可否收之?”
刘黑闼言道:“回禀陛下,这次末将攻打幽州,乃是乘虚而入,幽州最精锐的人马,被调走攻打恒山郡,故而交手都是二流人马。虽胜而不足喜,但听闻李重九麾下最可畏的,还是草原之上数万骠骑,故而末将实不敢轻言。”
刘黑闼外看粗犷,但这一番话说得还是十分客观的,并不贸然以这次作战的经验,而对幽州军的实力贸然下论断。
一旁窦建德的结义兄弟高雅贤,言道:“夏王,李重九此人我见过,也是与我们一般出身草莽,而今日据有幽州八郡,又有草原番骑相助,绝对不可小视,若要出兵攻打幽州还请慎重。”
国字祭酒凌敬言道:“可是眼下罗成在帐下已有多日,誓言要替父亲靖边侯罗艺复仇,眼下我们正有此攻打幽州的口实,一直按兵不动,错过机会,实在是可惜。”
“口实不口实无所谓,最重要是看,我军有无攻下幽州把握。”高雅贤反驳道。
正待众臣争议之时,突然一人言道:“这有何难,我有一计,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众人视之,乃是黄门侍郎张玄素。张玄素为景城户槽,窦建德破景城时,城内百姓千人联名愿替之一死。窦建德言,此人清慎若是,今倘杀之,乃无天也。于是将张玄素委以黄门侍郎。
众人知道此人言不轻,有言必中,故而皆是认真倾听。连窦建德也不由动容言道:“张爱卿请说。”
张玄素言道:“不知陛下可知,突厥处罗可汗,在江都之变后,即娶了义成公主,将其立为可墩之事。”
窦建德点点头,言道:“略有所知,这又有何关系呢?”
张玄素言道:“突厥窥视中原之心已久,自雁门之围后,突厥对中原一直奉行离强合弱之事,大爷九年灵武郡白榆妄举事,北联突厥。之后薛举自金城举兵,向突厥称臣,莫贺咄设答允派军助其夺取长安。”
“当时李渊闻之震惊,不仅贿赂大量金帛给突厥,割让五原,榆林二郡,绝突厥与薛举之交,薛举兵败之后,突厥既得钱粮,处罗又命其子,郁射设率所部万家入处河南之地,河套之地为突厥所有。”
众人听之皆是暗怒,突厥乘着隋庭大乱,乘机在扶持中原各势力,以取好处。李渊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之前太原起兵就与突厥称臣,还言夺取长安后,土地归大唐,子女钱帛都归突厥。
之后李渊夺取长安后,似乎打算毁约,于是突厥就转而支持薛举,李渊看了当下只能重新结好突厥,不仅献金献钱,还割让土地,方才消灭了薛举除此心腹之患。而突厥就以离强合弱之策,不费一兵一卒,就夺取了河套之地。
张玄素继续言道:“在江都之变前,五原郡郡守张长逊,与处罗之弟莫贺咄设结义为兄弟,背隋降胡,此外还有马邑刘武周,朔方梁师都,榆林郭子和,以及为李重九所灭的渔阳高开道皆是与突厥称臣的。当然突厥以大隋为第一大敌,如刘武周突厥封为定杨可汗,郭子和则为平杨可汗,定杨平杨数字,皆露其灭亡隋室之心。”
众人听张玄素分析,不由皆是点头。此人区区数言,就如掌上观纹一般,将突厥的野心分析得十分透彻。
说到这里张玄素话锋一转,言道:“现在隋已覆灭,突厥可谓不费一兵一卒,即使得计谋得逞,但就在这时处罗可汗,娶其兄嫂义成公主为可墩,其实欲向汉人,心向大隋旧吏示好,我还听说处罗可汗还采取赵德言之建言,在五原郡以北,安置所附的汉民十余万,在定襄城设行宫,置官吏,似乎欲立一汉人朝廷,而取代中原之朝廷。”
言道这里,刘黑闼重重一拍,言道:“此乃是狼子野心,若让突厥人夺取天下,必重现五胡乱华之景象,视我汉人如猪狗。”
“刘将军,稍安勿躁,”凌敬言道:“眼下陛下称帝,正为了匡扶天下,不让突厥染指河北之地。”
窦建德言道:“突厥野心勃勃,李渊据天下三分之一之地,却甘为走狗,此等人,怎能挽我汉室气数。”
张玄素言道:“陛下能有此宏图,吾等必竭力辅佐。”
群臣亦是一并起身,言道:“吾等必竭力辅佐。”
窦建德甚悦言道:“张爱卿继续说下去。”
张玄素点点头言道:“覆灭大隋之后,处罗可汗觉得心腹之患已除,计已得逞,突厥可暂无南面之忧了,现立义成公主为可墩,乃是得陇而望蜀,表露南下涿鹿中原之志。”
“眼下突厥势大,李渊也已一统关中,我大夏若不能尽一统河北之地,何与突厥争锋,必须先安内方能攘外。幽州乃是河北之脊梁,不得燕云之险,无以险要以拒突厥,如此我军一日不敢南下争夺天下。”
一旁刘黑闼言道:“张黄门说来说去,还未说如何攻取幽州呢?难道你的意思,是要与突厥联合一并攻打幽州吗?此非助纣为虐。”
张玄素言道:“李渊都能联突厥灭薛举,我们何不效仿,何况我们又不以金银土地割之,只需让突厥牵制住李重九草原上的怀荒,御夷二镇,让其草原精骑不敢南下,增援幽州。突厥与李重九素来不睦,必答允之,我夏军再起二十万之军攻打幽州,此可一战而定。”
窦建德听张玄素之言,言道:“所言极是,若我大夏与突厥南北夹击,幽州必灭,就依次而行,派人联络突厥可汗处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