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曦敢问哪里有茶?”虽是夸自己,但李重九丝毫没有在两个姑娘面前,被人暗中奉承的暗爽心理,于是寻了个由头打断对方的话。
“李官人,出门左转那有茶水房,冬青,你说这李使君……”
春曦随便应了一声,自己却没动,与李重九住了十几日,早知道对方平易近人,说说笑笑都可,故而也没将他当客人。原本春曦冬青还以为李重九是曲嫣然相好,但是这一段时间来,曲嫣然整日皆是弹琴教曲,与李重九只是短短闲聊几句,连饭也很少在一起共食,更不用说同屋了,哪里像是有情意的样子。
所以这二人都暗暗笑自己当初看走了眼。既然不是将来可能娶得曲嫣然的人,她们态度也就放了随便,但不是说小姑娘家势利,只是这李官人是个好脾气的人,每天都与她们聊天,说笑话。两个丫鬟早和李重九打成一片。
李重九担心见到外人,故而接了一壶茶赶紧回楼中,但是春曦和冬青却丝毫没有放弃,继续着夸李重九苍头军的打算。
冬青斜了李重九一眼,言道:“听闻这李太守,嗯,李使君听说也是山贼出身,后随唐公李渊出征雁门有大功,一箭射伤始毕可汗,不过弱冠,天子即策勋为冠军侯。眼下连破契丹,突厥,高句丽,收服奚族,靺鞨,丁零数部,听闻才二十岁。”
“事实是虚岁二十三岁。”李重九心底暗道,毕竟自己已有两世阅历,所以年龄真不算什么。
“李使君这般年少?可曾娶亲了?”春曦问道。
“听说他曾向唐国公李渊三女求亲。可惜为李家拒绝,因此李使君与李家决裂。现在已娶了一个胡女为妾。”
“啊?胡女?这如何可上得厅堂,可是以李使君今日的声势。我想李渊现在已有几分后悔吧。”
“谁知道呢。”
说到这里,两名丫鬟彼此都是嫣然一笑,压低声音言道:“李使君乃是当世奇男子,又有好心肠,哪家的姑娘嫁他有福了,春曦我看他若是嫁给他,一辈子有福了。”
春曦听了啐了一声,言道:“没正经的。”
“要看他能否入主幽州,我看他至少比高开道。罗艺都强,到时他若到明月楼来,我猜他见了我们小姐一见倾心才是。不过你说我们家小姐是否会看上他呢?”
两人越说越是小声,李重九听了没有想到,李虎救下近万百姓之事,令幽州百姓如此对自己改观,连两个小丫鬟也是如此。
明月楼不知何处又传来悠扬的琴声,屋内檀香氤氲。
“李兄!”
曲嫣然抱着琵琶,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
“曲大家。”
曲嫣然笑道:“嫣然倒是要恭喜。李兄大获全胜,又攻下一郡!”
李重九摆了摆手,言道:“曲大家,莫要笑话我了。说实话,这一战乃是我爹及兄弟们打的,没有想到解救万名百姓之事。竟然令幽州百姓对我如此改观,更胜过夺取一郡之地。”
曲嫣然点点头。言道:“如此该可喜才是,为何李使君脸上仍是困惑之色?”
李重九坦然言道:“不是其他。我想若是当时我领军,应该不会同意我爹如此之举,故而惭愧。曲大家我如此说,是否觉得我李某太过自私?”
曲嫣然放下琵琶,言道:“嫣然身为女儿家,哪里懂得男儿的军国大事,但是嫣然自小寄人篱下,也知身不由己的道理。我爹过世前曾常言道,为官一任,当思造福一方,我想这句话是否对李兄有帮助。”
李重九点了点头,露出赞同的神色,换做现代的说法,就是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男儿在世,为自己争名逐利乃是本能,随地位提高,要能周全到自己亲人,弟兄,部属,同时恩泽百姓,造福地方。
“李官人,有你急信。”芸娘见李重九与曲嫣然相谈甚欢,不由一笑。
“多谢。”李重九接过信来,神色一顿。
曲嫣然,芸娘见李重九如此神色,皆都是暗暗奇怪。李重九看了曲嫣然,芸娘一眼,言道:“薛将军在河间郡七星井为窦建德奇袭所破,三万大军全没,此事明日满城皆知,你们需早作准备。”
卢府之中,马车疾驰,在泥地碾过一道浅浅车辙,驾马的车夫显然甚急,马车停下后,薛万述立即跳下马车,奔到正出门的卢承庆面前,一拜到底哭道:“卢兄,还请你救救我父亲吧!”
卢承庆袖子一抖,言道:“是为薛将军之事吧,我正要出门去寻薛兄,莫要慌,一起去见我叔父,看看他有什么主意?”
“好!”薛万述此刻六神无主,失魂落魄地走入府门。
花厅里,卢子迁正坐在罗汉床上,背负双手对卢承庆,薛万述言道:“贤侄你莫慌张,天塌下来,有你卢叔替你顶着,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安抚城内军属的。至于你父亲,我会派出卢家的曲部,沿着各条路往河间方向去寻,我想当年辽东时,汝父都能从高句丽人脱身,眼下必也在返回涿郡路上。”
“如此多谢卢叔了。”
卢子迁点点头,上前拍了拍薛万述的肩膀,以示宽慰,当下薛万述离开卢府而去。
卢承庆言道:“叔父,没料到薛世雄居然败得如此惨,我原本料想他,离了涿郡去了东都,一去不回的,可是现在。”
卢子迁摆了摆手言道:“我查得消息是罗艺,罗艺他在雍奴县,命部下截断了河运,薛世雄大军缺粮数日之后,窦建德率大军乘着大雾袭击破之。”
“可惜了,”卢承庆叹了口气,言道,“这可是三万大军,朝廷的精锐之师啊,本可以解救东都之围的,没料到……”
卢子迁言道:“事到临头,再叹息这些已是没用了,原以为薛世雄会歼灭窦建德后,再南下。眼下窦建德破了薛世雄势力大增,他下一步必然是夺取涿郡,一旦他整合了各部,必然大军北上若夺取涿郡,他就可以一统河北,到时可以南面争夺天下。”
卢承庆低下头言道:“父亲,我听闻窦建德此人有大志,能礼节下士,得宋正本等人之归附,有当年刘邦之风。我看我们是不是……”
“糊涂!”卢子迁一声打断卢承庆之言,言道,“什么礼节下士,没迹之前,故作谦卑当然可以,若一旦继承了帝位,你以为他还会如此对你吗?刘邦又如何,还不是大杀功臣。历来布衣至天子之人,只可同患难,不可共富贵。”
卢子迁看卢承庆脸色似有几分不服,暗叹了一口气,心道此子涉世还不够,这些道理与他言不来。
卢子迁言道:“权位必须操之在自己手里,我们才可以放心,我们原先想扶植罗艺来对抗窦建德,以全涿郡,但是眼下看来,就算罗艺入主了涿郡了,凭着他三千骑兵,也根本不是窦建德对手。”
卢承庆默然了一阵,言道:“那叔父你的意思是?”
卢子迁言道:“眼下只有和李重九谈谈了,高开道此贼一贯凶悍,以往右武卫大将军李景都拿之没办法,而这一度李重九以番军之力,居然将之击败了,如此足以抗衡窦建德,而且此人宁可部属受损,也要救下了百姓,我看此人乃是做事有底线的人。”
卢承庆言道:“叔父所言甚是,只要有底线,那么行事不要太过,一切都可商量,最怕是高开道之流,不与你讲理。但叔父之前不是言过,李重九现在已成气候,若是入了涿郡,我们卢家难以控制。”
卢子迁深吸了一口气,言道:“看看再说吧,总之眼下先与他谈判才是,到时看看他答允不答允我们的条件。”
卢承庆言道:“是,叔父,我这就是派人前往安乐郡,现在李重九刚破高开道,想来还未离开安乐才是。”
卢子迁笑着言道:“错了,你不该去安乐郡,而是去找林家商会找林当锋才是。”
“林当锋?”
卢子迁点点头,智珠在握地言道:“你以为我不知,这几年是谁在涿郡支助李重九,在草原上之贸易。林当锋其人除了与李重九贩卖,还充作他的眼线才是。我若连这也不知,不是太没眼里,平日里我卢家自己生意作不完,故而没有动他,同时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打算,现在既准备打交道,就要拿出来凉凉了,也算当利息收回来。”
卢承庆顿时恍然,看向叔父的脸上满满都是敬佩之色。
卢子迁不仅识破了李重九在涿郡的内应,而且更重要是掌握了卢家与李重九谈判的筹码啊。谁不知道李重九是靠草原与汉地贸易而崛起的势力,而林家商会作为涿郡最大商会,也是李重九的最大合作伙伴,以及从涿郡到怀荒镇的商路,现在等于都是掌握在卢家的手中。
若是两边翻脸,卢家就可以动用势力查了林家商会,断绝涿郡至御夷镇,怀荒镇的通道,到时候,李重九的苍头军就只能喝西北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