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长安的城门关上了。
由于气候原因,大漠地区常年干旱,很少能看到今天这样的阴天,欲要摧城的墨色乌云压在长安城上空,低气压犹如猛兽般掠夺着人们血液中的氧含量,让人胸口压抑喘不过气,呼啸的大风扬起漫天飞沙,夹杂着枯草,打在脸上犹如刀锋般锐利。
洛忧神色凝重地站在城楼,遥望着西侧的流放地,似乎想让目光穿透风沙,穿透地平线,看向更遥远的地方,当然,这是做不到的。
不多时,红缨前来汇报:“上将军,兰斯洛特已经扣押到流放地了。”
洛忧点了点头,问:“还是那样?”
红缨恩了一声:“还是那样,不停地喊‘他们要来了’,疯疯癫癫。”
洛忧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翻滚的乌云在长安上空形成了一个风眼,好似野兽张开了巨口,欲将整个城市一口吞下,突然,他感觉脸上一疼,下意识伸手一摸,发现手上沾了点血,竟是风带来的沙子把脸割破了。
洛忧的秀眉越皱越紧,搓了搓手上的血渍,注视着它们狰狞地钻入皮肤,沉声说:“长安城巡防人手增加三倍,24小时不许间歇,但凡观察到任何情况,立刻汇报于我。”
“遵命。”
...
夜很黑,没有月与星,黑暗在肆意蔓延。
因为大漠特有的气候,这里温差极大,白天最热的时候可能是四五十多度的高温,到了晚上可能直接零下,现在这种冬天就更不用说了,晚上最冷的时候可以达到零下几十度。
劳工营,晚班的鹰旗士兵们回了房,为了给这些劳改者一些舒缓情绪的余地,像扑克这种东西还是会给每人发几幅解解闷的,晚上也大多是这些人的“娱乐”时间。
就在几人百无聊赖地打牌时,一个鹰旗士兵冲了进来,紧张地说:“别打了,快来,出事了!”
几人面面相觑,跟着这名士兵在劳工营奔跑,中途还加进来不少人,最后跑到了一处偏僻的独房,而这里已经有好几名鹰旗军士兵聚集于此。
这间独房是墨骨的房间,洛忧给她安排了一个单间,让她至少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上将军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此时,墨骨正缩在被子里发抖,头发被冷汗打湿,一根根粘在一起搭在额头上,时不时咳喘着,而且一咳好多血。
“吸了太多沙子,她的肺炎又犯了...”最里头的鹰旗士兵心急火燎,摸摸口袋却是两边空空,他急忙问同伴,“哎,你们谁藏了抗生素,赶紧拿出来啊!”
抗生素这东西是管制药品,按需下发,是这里的第二条命,很多士兵为了囤抗生素,经常故意染上一些毛病,找医生拿了抗生素以后不吃,硬抗过去,屯下来的抗生素存到真正的紧急时刻才用,比如晚上,晚上是没有医生的,犯了病只能等第二天找医生,这时候抗生素就很有用了。
周围的士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一个士兵说:“我今年囤的十二支抗生素都已经给墨骨了。”
“我也是。”
“我也是...”
很多士兵囤抗生素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墨骨,她本来就是残疾之躯,一身的伤,被流放到这里以后更是染上许多重病,隔三差五犯病,很多士兵为了保她,宁肯自己犯病的时候硬抗,也要剩下点抗生素给墨骨以备不时之需。
照顾墨骨的士兵顿时急了:“这可怎么办?医生要明天早上十点才会过来,这让她怎么熬啊?!”
有人探头看了一眼墨骨身上的棉被,觉得不够厚实,当即把自己的棉袄脱下:“先给她保暖,别让她冻着,来来来,都脱了都脱了。”
大家纷纷将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了下来,还有几个士兵自恃身强体壮,不怕冻,直接回屋把自己的棉被拿了过来给墨骨盖上。
肺炎症状不会因为这个缓解,但至少墨骨的身体不抖了,昏昏迷迷地能睡一会。
眼看墨骨睡着了,负责照顾她的士兵松了一口气。
寝房里很安静,依稀还能听到入睡后的均匀呼吸声,鹰旗士兵看着墨骨枕头上的斑斑血迹,突然脸一狞,用力地锤了一下胸口,压低声音不甘地说:“鹰旗军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一名以前在炊事班服役的战士摇头叹息:“别说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哎,六子,你去整点吃的呗,一会墨骨要是醒了,给她喂点吃的,这样病好得快。”
炊事兵六子一脸含糊地说:“你做梦呢,我上哪给你整吃的去。”
“你别装!上次路过你们屋子,我都闻到了,有烤馕的味道!”
六子顿时哈哈大笑,手指在空中点了点,没好气地说:“你他妈鼻子比狗还灵。等着,我全拿过来,你也吃点,后半夜有力气。”
六子跑回了自己的屋子,翻开被褥,找到了垫在最下面的烤馕,掀开一层层油纸,他深深地吸了吸香味,馋得直接扒下来一块,但犹豫许久后抿了抿嘴唇,还是没送进嘴里,嘀咕着:“算了算了,还是留给他们吧。”
六子揣着馕跑出屋,正想赶往墨骨的独屋,突然听到了一阵咀嚼声。
六子赶紧放轻了步伐。
“哪个狗日的,半夜偷吃东西,还吃得这么响。”顺着咀嚼声,六子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着,在拐角处探出耳朵听了一会...
“呼...”除了咀嚼声,还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看起来吃得很带劲。
六子在心里默数三声,猛地冲了出去,跳脚地说:“好啊!藏了什么好吃的,也给我...”
六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面前三米远的地方,一名鹰旗士兵破碎不堪的尸体倒在那里,尸体的胳膊绷得很紧,似乎是想向外求救,圆瞪的死鱼眼不偏不倚盯在六子站着的方向,好像在说两个字:快跑。
尸体上方,一个覆盖着全封闭铠甲的巨大身影蹲立在那里,半打开的面甲露出了狰狞的血盆大口与獠牙,正血淋淋地啃着尸体,那双犹如野兽的赤红眼眸瞬间上移盯向六子,仿佛是在看送到嘴边的美食。
“他们要来了...”在寒风中,六子仿佛听到了地牢下兰斯洛特的崩溃呼喊。